其後又出現了更多令人激動的頭像——一些窮苦的老年人。這些都是強烈的、嚴肅的西班牙寫實主義傑作。畫中那些受苦的、蠢笨的、絕望的人們被實實在在地表現出來,絲毫沒有矯飾的成分。在這眾多繪畫作品中,畢加索自己最滿意的是《赤腳的女孩》和《乞丐》,這兩幅作品都是在1895年完成的。
當畢加索開始真正進步,同時完全能掌握工具時,荷塞就讓兒子幫自己的裝飾畫做一些細節的整修工作。幾個月之內,雙方都清楚地發現,即使是在技巧的層麵,兒子創作的畫也已遠遠超過了父親。荷塞沒有辦法畫出《赤腳的女孩》,也不可能畫得出《乞丐》。他承認了這個事實,並鄭重其事地把他的畫筆轉交給兒子,以後他再也沒有畫過一幅畫。
在卡洛那的日子對荷塞來說充滿了不適應和壓抑的氣氛,尤其是最近的一次重大打擊。畢加索的小妹妹染上了白喉症,雖然經過治療,但最後還是死了。之後日子變得更加憂鬱,不過這種日子沒有持續太久。
荷塞過去的一位助手,當時在巴塞羅那一所著名藝術學院任教的拉蒙·那伐洛·加西亞,想要回到他的故鄉加裏西亞,因而向荷塞提議交換工作。荷塞毫不遲疑地答應了,這不僅是為了離開那充滿悲傷的小房間,同時也因為可以脫離卡洛那永無休止的雨水和鬱悶,再度回到陽光普照的地中海地區。全家人收拾好行李,連同畢加索大批的畫作,搭上火車,先經過馬德裏,然後回到馬拉加。
經過幾百裏的顛簸,一家人終於回到了馬拉加。他們受到熱烈的歡迎,包括盛情的款待、熱情的招呼。家鄉的空氣、家鄉的口音和食物,振奮了這些歸來遊子的心情,而畢加索——荷塞家這一代唯一的男孩,更是受到格外地照顧與愛護。畢加索在任何宴會中都怡然自得,這可能是他在馬拉加所度過的最快樂的假期。這段時間,他忙著享樂,以致課業,甚至連圖畫的產量都減少了很多,不過他還是作了一張廚房的畫,另外還為他們家的老女仆卡門畫了一幀極精巧的素描,圖中她的袖子高高卷起,就跟昔日強拉著小畢加索上學的情景一樣。
夏日將結束時,他們又再度出海,沿著海岸北行。9月的海麵十分平靜,畢加索可以在旅途中作畫。三天的航行後,巴塞羅那出現在他的眼前,這是一個繁忙的港口,兩側延伸出巨大的城市。
剛一踏上碼頭,畢加索就發現自己又一次被不同的語言所環繞。四周的人們都在講“卡達浪”,這是一種比“加烈哥”更難懂的語言。荷塞家人在走向克莉絲汀娜街落腳處的途中,異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1895年的巴塞羅那是一個完全的歐洲城市,巨大、繁忙,50萬居民全都講著他們自己的語言,有著與馬拉加或西班牙其他任何地方完全不同的生活習俗。14歲的畢加索再一次嚐到了失根的滋味。
三、不凡的才華
畢加索現在所進入的這個文化領域,與其曆史背景息息相關。畢加索在這裏度過了最具可塑性的青春期和初期的成年階段。他與卡達浪社會融為一體,說“卡達浪”話,並且交到了他一生中結識最早、持續最久的一些朋友。
巴塞羅那曾是加塔洛尼亞的首都。加塔洛尼亞在中世紀時是一個橫跨比利牛斯山的獨立國家,大部分的國土落在西班牙半島上。這個國家天然資源不豐富,但卻擁有充滿活力、精於貿易的人口。在摩爾人的戰亂後,早先住在海岸一帶的居民恢複了商業的經營,使得加塔洛尼亞很快成為地中海最重要的貿易國家。當西班牙其他地區還因為過去幾個世紀以來與摩爾人的戰爭而大傷元氣時,加塔洛尼亞卻繁榮起來,擁有本身輝煌的文明、傑出的建築藝術、一間可與倫巴底相媲美的美術學校、一所著名的大學,以及廣受法國、意大利、拜占庭、摩爾和猶太學者們所影響的文化。
這是畢加索的卡達浪朋友們帶著傷感所緬懷的黃金時代。當時,巴塞羅那的曆代伯爵都經由婚姻的關係成為亞拉岡的國王,他們把“卡達浪”話往外一直推行到巴利亞利群島、西西裏、那不勒斯、科西嘉、薩丁尼亞和所有的回教國家。
巴塞羅那的榮耀隨著時間消退了。由於與亞拉岡各女繼承人的婚姻關係並不愉快,到了伊莎貝拉那一代,亞拉岡便轉而與卡斯提爾的斐迪南聯姻。他們的繼承人查理士五世統治著整個西班牙,此時的加塔洛尼亞已成為一個受壓迫的地區,卡斯提爾人在數世紀以來一直不喜歡他們發達的鄰居。
此後一代一代不斷有流血的反抗事件發生,隨著一次痛苦的戰爭——馬堡戰役之後,西班牙統治者菲利浦五世席卷了巴塞羅那,並以嚴厲手段鎮壓著卡達浪人。他壓製“卡達浪”語,用卡斯提爾語取而代之,關閉了巴塞羅那的大學,並在城市周圍築起了一道可憎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