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洛姨娘的話,鍾姨娘驀地轉過身來,看到淩晴麵上平靜如水地立在那裏。她的臉色突然變了一下,然後瞬間恢複了原樣。她轉過頭去對著那桂姨娘說:“要扯這些陳年舊帳的話,我可沒那麼多精力。反正今天的茶水這些,我是決計不會管的。”說著,她直接轉身就走了。
桂姨娘在那裏站著,身子搖了幾下。她身邊的丫鬟要上來扶她,她卻快速地上前了兩步,看著淩晴,臉上的笑容也有些虛浮:“大姑奶奶,太太在屋子裏麵休息,要不要我帶你去見太太。”
“不必了。姨娘也忙,我自己去吧。”淩晴很客氣地道,然後就微微地點了頭,往著那屋子裏麵走了。
這一出鬧劇算是到這裏就可以算是結束了。大家雖然還有諸多的好奇,但是還是端正了顏色,給那牌位上的陸老爺上了香,心裏也帶了些同情。這樣的一個大學士,最後的喪禮,竟然還遇到了這種事,怕是生前想也想不到的了。
淩晴走進那屋子之時,太太正從那躺椅上直起身子,那毯子隻蓋了她的腿。宋嬤嬤將枕頭放在了她的背後,又端起了旁邊的碗,要喂太太。太太擺了擺手,看到淩晴走了進來,她抬了眼,聲音裏帶著些疲憊:“外麵她們可還在鬧?”
“鍾姨娘回房了。母親的身子可還好?”淩晴明顯看到這陸太太的臉色很不好,蠟黃蠟黃的,饒是鋪了一層粉,也還是遮不住。淩晴心裏有些唏噓。
陸太太坐起來了一點,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腿。一個丫鬟拿著美人拳給她捶著。陸太太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你看我這樣子,算好嗎?方才出去迎了些客人,實在是精神不濟,就回來休息了。一離開,她們就鬧,鬧得我腦袋疼。”
淩晴坐在那裏,一句話也沒有,就接過了那丫鬟的班,幫著太太捶腿。她的注意力卻飄忽開去,聽到了那些婆子丫鬟們離開的步伐,心裏知道,太太這是有話要與自己說了。
“宇軒,淩晴,我是沒想到你們會回來。也想過給你們送消息,但是邵家也出了事,我知道你們的心裏肯定也很急。就沒有與你們說。沒想到你們還是回來了。”太太撫摩著一串佛珠,那珠子閃著瑩潤的光澤。
“父母在,不遠遊。終究還是沒能趕上父親的最後一麵,好歹是趕上了出殯。”淩晴的聲音裏還是含著些傷心。
陸太太點了點頭,剛開口說了三個字:“你父親……”她突然劇烈地咳了起來,直咳地搜腸刮肺,臉上都脹的通紅。
邵三去倒了一杯水,淩晴邊幫太太拍著背,邊將那水遞與了她喝。太太就著淩晴的手喝了兩口,又靠在那枕頭上閉著眼睛休息了好一陣,她才睜開眼,說道:“陸家現在如何你也瞧見了。我也不瞞你了。賬本子我已經交給了族裏,把家分了吧。我這把骨頭也經不起他們這樣鬧了。”
淩晴聽了,沒有感到絲毫的吃驚。她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過了這一點。她看向了邵三,見他朝著自己點了點頭。淩晴就對太太道:“母親,這父親還沒有入土為安,這件事情先緩緩吧。您把自己的身子也養好,然後再說別的吧。畢竟,這事急不來,也急不得啊。”
陸太太又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不過也確實疲憊了。她的倦意很難掩飾了,要躺下去睡覺。淩晴扶她躺下的時候,才發現,她的發裏竟然也藏著許多的白發,而且眼角的皺紋讓她的眼角也有些下垂了。淩晴的心終究還是被震動了一下,然後退了出去。
後日就是出殯之日了。淩晴和邵三就回到了晴風院。他們帶的是翡玉和柳葉。等他們到了晴風院之時,那院子裏麵已經收拾完畢了。
邵三他們坐下來喝茶,還沒有喝兩口,門外就走進來一個人。
那太陽從門外照了進來,金色的光輝將那人的身形都浮上了一層模糊的光蘊,她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隻是她是背對著光的,那臉龐是在陰影裏麵。不過,光光憑那走來的架勢,淩晴也知道是誰了。
淩蕭就站在那門口,一隻手扶著門框,一隻手蹬著那門檻,冷冷地看著淩晴。她瘦了許多,以前的那衣裳掛在她的身上正好將她的曲線給勾勒出來。而如今,那衣裳卻是鬆鬆地掛在她的身上的,她的臉也變成了瓜子臉,下巴都尖了。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待到平靜了些,她走進來,直接往著淩晴走去。
淩晴看著她默不作聲的樣子,心裏突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待淩蕭走到她麵前的時候,她突然站了起來。但是動作還是慢了,那淩蕭的巴掌混合著風聲朝著她揮過來。
淩晴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踢倒了椅子,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淩蕭這一巴掌並沒有能夠扇下來,因為邵三眼疾有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淩蕭的手掙紮了一下,怒視著邵三:“你放開我”
邵三的眸子黝黑黝黑的,沉著目光看著她:“我不可能任由你對她動手,不管你以何種理由。”
淩蕭冷笑了一聲,卻沒有回答他的話。
淩晴站直了自己的身子,望著她,聲音冰冷地說:“淩蕭,你最好有一個理由。別以為這裏是陸家你就可以恣意妄為了。”
“我當然不可以恣意妄為,你不就是想提醒我你是我的姐姐,你是原配生的女兒,而我不過是填房生的罷了。你到底與母親說了什麼居然說服了她來分家你有沒有想過父親在九泉之下會怎麼想”淩蕭的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
淩晴不知道太太跟她說了什麼,讓她有如此的理解,於是就可以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了自己的頭上了嗎?淩晴看著淩蕭,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說的這些話,是不是母親親口對你如此說的”
淩蕭從沒見過淩晴如此的語氣與自己說話,忍不住愣了下,然後又想起自己來的目的,瞬間軟下來的氣勢又強硬了上去,說道:“之前母親提都沒提過這些事情。怎麼你一回來,她就給我說要分家。若不是你說的,她怎麼會提出這個”
淩晴深吸了一口氣,冷眼瞧著淩蕭,半天才說道:“淩蕭,如果真的是我說的,你覺得我能以什麼身份去逼迫母親做這個決定。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其他人說風你就是雨。不要把你的臆測強加在別人的身上”
淩蕭被她的這番話給說的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她的話裏麵的意思:“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沒有腦袋了,什麼都跟著別人學。”
“若是你不信的話,隻管去問母親。我犯不著跟你在這吵。我不過是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家產對於我來說,我能分得多少。若是你真那麼有心,保你自己的那份吧。”淩晴說話絲毫不客氣了,她真的受夠了。
淩蕭被她的話氣地反倒是笑了起來,臉上的笑全是嘲諷:“我就知道,你終於承認了啊。你倒是分不了多少,但是你與你大哥是怎麼打算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就是有這麼胡攪蠻纏的人,隻要是她認準你不對,你就說什麼都是錯的。淩晴索性抬起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說道:“就算是這樣又如何,總比你沒的打算的好”
淩蕭當真是氣到了極點,直接拳打腳踢起來。邵三被她這麼一鬧,又不敢真傷了她,連忙鬆開手。淩蕭的拳頭讓他不住地退著。他後背就撞上了那供著菩薩的高幾,正好磕在了那傷上麵。
淩晴一見到這番景象,連忙站了起來,一把拉開了淩蕭,聲音裏飽含了怒氣:“誰那裏愛鬧你去哪鬧去,別在我這裏鬧”
淩蕭已經完全愣住了,淩晴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重話。她腳一跺,一邊用手絹子擦了眼淚,一邊往外麵跑去。
淩晴卻絲毫不理她,隻是關切地問邵三:“傷口怎麼樣了?又沒有撞到?快進裏屋去瞧瞧。別再出血了的好。”
邵三也是那一瞬間痛的緩不過勁兒來,連臉色都白了。他隻能倉促地擺了擺手,候著那股痛過去,他才跟著淩晴進了房間。
淩晴解開他的衣裳,拆開繃帶看時,傷口是有一點滲出了血。淩晴拿酒給他抹了,又抹了藥,重新給他包紮。
她在包紮的時候,邵三側過臉來看她。淩晴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然後苦笑道:“是不是覺得我很心狠。”
邵三搖了搖頭,眼睛裏充滿了柔和的光芒:“沒想到你會發這麼大的火,不過,好歹你是沒憋在心裏了。”
“看來,當一個潑婦還能被三少爺誇?”淩晴在那裏自嘲了一下,神色卻突然怔忪了許多,“與她說理,總是說不清的。”
邵…了點頭,全是理解的意味:“我明白。這樣的情況,真分家了,未必是壞事。”
淩晴歎了口氣:“卻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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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上上下下忙地腳不沾地的。淩晴雖然已經嫁出去了,但是回到陸家就是主人。陸展文還沒有回來,家裏當真是連個主事的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