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洛亦其(1)(1 / 3)

第一卷洛亦其

“喲嗬,竹竿——又去打漁了,來我看看,今天抓到什麼好東西…………”

小男孩一把推開湊過來的青年,瞪了他一眼,低頭繼續走。

“哎——竹竿,別走啊,我這裏有今天剛抓的野兔,還剩了不少肉,送給你唄。”

小男孩連頭都沒回,背著魚簍繼續走。

“去,真倔。”青年略有不滿的朝男孩的背影哼了一聲。轟隆一聲,開始打雷了。今天天氣從早上就不好,看起來是要下雨了。不過雲間透著些紫黑,讓這雲看上去有點不同尋常。

被叫做竹竿的小男孩名字就叫竹竿,或者說他並沒有屬於他的名字。不過在這個鎮子上,也沒幾個人有正兒八經的名字。就像鎮西賣豬肉的那個瘦子就叫殺豬刀,而鎮東養豬的那個瘦子就叫豬頭。再比如,竹竿鄰居家經常上山采藥的小姑娘叫小花。

他們沒有姓,沒有名,隻有一個個綽號,有些人綽號跟他一輩子,也有些人隔個一陣就換一個。這個很難說的,殺豬的瘦子不可能生下來就會殺豬。

竹竿在還不叫竹竿的時候沒有名字,因為那個時候他還很小,很小的孩子會被母親小心謹慎的養在家裏,仔細認真地避免他受到傷害。鎮裏麵沒幾個人會見到他,在平時的對話中也就很少被提及。當偶爾被提到的時候,他們會說,竹竿家的孩子,長得真可愛。

是的,他的父親叫竹竿。小男孩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和竹竿基本扯不上關係,不過他父親當年高高瘦瘦,就像根竹竿一樣。

再然後,他就叫竹竿了,因為他父親死了。

人死掉是最尋常不過的了。小鎮上每年都會有一些人因為太老而死掉。當然,也會有些人還不夠老,也死掉了。

老實說小鎮上的人都沒什麼學問,從他們取名字的方法上就看得出來了,所以他們也不是很懂,是不是小鎮建錯了位置,建在了什麼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或者什麼窮山惡水的死地上麵。他們隻是知道這個鎮子周圍有大大小小十幾股勢力,大的有幾萬人,小的有一萬多,總是在這裏打啊打啊,有些勢力被消滅了,然後又有新的勢力出現,接著打啊打啊…………

不管是誰打啊打啊的,總是在小鎮上打。

每年總有那麼幾回小鎮上兩群士兵打仗。彼此間如同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互相將兵器戳到對方身上。然後,等打到所有人都累了或者都死了才算打完。這個時候,勝利者就會占領這個小鎮,失敗者的結果到不一定,有時候是逃出小鎮,有時候是被抬出去。

再之後就是勝利者的慶祝。慶祝的方式也是多種多樣的。有些將軍有著很高的道德素養,他手下的兵也是,這種隊伍最多也就是在小鎮最開闊的地方擺上幾桌酒,大家其樂融融的在一起喝酒吃肉。但是極個別將軍覺悟比較低,手下的兵也不乏地痞流氓,又或者恰巧兵士們缺少糧草沒米下鍋沒肉下酒,所以不可避免的會出現一些擾民現象。

然後,兵士擾民的時候,不小心就會弄出人命。

………………

比較令人感到遺憾的是,將軍的道德素養和軍事素養貌似沒有多大的關聯性,所以小鎮上每年總是有些人要死,在變得太老之前。比如,竹竿。

竹竿死的時候,竹竿三歲。

這句話看起來會引發一些歧義——當然,確定的說,僅僅分析這句話不會引發歧義,僅僅是這個正常理解的意思完全不是本來想表達的意思。然而,又不想為了區分,把他們倆稱作大竹竿和小竹竿。因為自始至終的確就隻有一個竹竿,當爸爸叫竹竿的時候,小孩子還沒有名字,當小孩子叫竹竿的時候,他爸爸已經死了。

他母親叫竹葉,這是在嫁給竹竿之後改的名字,之前的名字叫芝麻,因為她家種了一院子的芝麻,誰家想吃芝麻就去她家拿。

芝麻的父母死了很久了,那一院子的芝麻,隻剩下了一院子的草。

很多人都死了,整個鎮子上其實已經有接近一半的房子是空著的,院子裏長滿雜草,房梁上落滿灰塵。有能力開這裏的人都已經走了,剩下的人們,相互依偎著,繼續活著,等待說不定哪一天降臨的死亡。

竹竿家,也是鎮子上院子裏長滿雜草的一家,隻不過房子裏不是空的。他和他的母親住在這裏,可惜他母親不知道得了什麼病,整天隻能躺在床上,而竹竿每天要忙碌著,想辦法填飽兩個人的肚子——並沒有時間處理院子裏的雜草。而且,院子裏麵長草,並不會對生活在這裏的人造成什麼重大的不利影響。

一個人首先要填飽肚子,然後才能有精力考慮,院子裏是該種滿雜草還是鮮花還是什麼都不種。

“娘,我回來了。”

沒有回音,從很多天之前,竹葉就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鎮子上原本是有醫生的,就是鄰居小花家小花的父親,瓦罐。然而很可惜,不久前幾個士兵闖進了瓦罐家裏搶糧食,瓦罐和他們爭執的時候,被一棍子敲到了頭上。那個時候,他還沒來得及教給小花除了辨識草藥之外的知識。

他從屋子的角落裏端出一口鍋子,從魚簍裏麵掏出兩條拇指粗細的魚,用水隨便衝衝,扔進鍋子裏,加了滿滿一鍋子水開始煮魚湯——或者說,煮開水,因為水裏實在也沒有多少東西。

煮了半天,水表麵泛起一層白沫,多多少少有些魚的香味冒了出來。竹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熄了火,他把其中一條魚撈了起來,細細地把肉從魚身上剝了下來,搗碎,一點一點喂給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