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君子樹(1 / 2)

“勞勞亭”仿佛是惑人的妖物,知曉的人一旦動了心,便是八匹馬也拉不回。

梁飛遙一心想去勞勞亭求個解法,路上把勞勞亭裏有高人指路的故事大致向和頤講了講,和頤便也急不可耐地要一睹真容。

梁飛遙便先驅車向勞勞亭的方向去,想著常氏自出宮之後,便向來對宮中之事無意過問,此番拒絕隨太子再度回宮便是明證。若能在勞勞亭裏解了眼下之困,倒也沒有必要再去勞煩常氏也為這宮裏的爛攤子操碎心腸。

故而,如果勞勞亭裏的人能給出好辦法,祖父舊宅的這趟行程,或許都可免去了。

梁飛遙驅車直指,而當亭身鍵入眼簾,遠遠竟看見其中早已立了兩個人。為保謹慎行事,梁飛遙隻得先停了車,對車裏的和頤簡單交代幾句,隻身步行前往。

梁飛遙盡力偽裝成閑庭信步之態,放緩步子,舒展麵容,裝作一個散步至此的尋常少年,可是沒走幾步,連自己都覺得怪異至極,隻好作罷。

然而行走之中,庭中人的對話乘著風絲絲縷縷傳入耳中,庭中人的著裝身形也大致能看得清晰,像是一男,一女。

那女的似乎已經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聲音很大,音調很高,她在質問那個男人,“我真是死也想不到,原來一直都是你!你怎麼能這樣?你是要害死她嗎!”

那男人極力想讓她安定下來,所以控製著自己的話語,“你難道不明白?她是注定要回到那裏去的,她對於此事的執著,不是你、或者我能夠阻止的。既然根本阻止不了,與其同那些要至她於死地的人一起成為她的阻礙,倒不如成為她的輔助,成全她,這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男人這番話說得無懈可擊,說得那女人明明燃著熊熊的怒火卻也無言可辨,沉默片刻之後也隻能搬出旁人來助陣,“婆婆說過,若她回到那裏,必不得善終的……”

那男人卻似乎料定了她會說這話,“可你有沒有想過,對她而言,難道背負著那樣的忿忿不平,庸庸碌碌走完作為草民的一生就是善終了麼?又或者,那樣的一生對她而言,才真正是最不幸的結果?”

“可……可那裏到處都是想殺她的人啊……”女人的語調柔軟下來,是戳中柔腸後的哀傷無奈,而這回歸平靜的聲音,竟隱隱使梁飛遙覺得熟悉。

那男人的回答裏卻有嗤之以鼻的輕蔑笑意,“可他們不都是從沒有成功過麼?”言罷,他又抬手拍了拍女人的肩,把話說得無比堅定,不容撼搖。

“霜降,她是屬於那裏的,她與生俱來就擁有獨占一席的實力。

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霜降。梁飛遙的腦中劃過一道閃電。

而恰好他已走進了彼此都能一覽無餘的地方,亭子裏的男人已經注意到他,而那位霜降也已經順著那男人的目光回頭看他。

這一回頭,讓梁飛遙看見了那張麵孔,隻數麵之緣,卻能確信無疑。

“霜降……姑娘?”

霜降臉上的神情很是局促,她已然不知該怎麼處理才好,竟向後退一步,站到與那男人並肩的位置,直把餘下的一切都交給了那個男人處置。

於是梁飛遙不得不去看那個男人,臉上的皮膚細膩光滑,不見一點胡須,再打量了身形體態,倒更像是個閹人,隱約之間,仿佛是宮裏的。

那閹人稍稍向前,形成把霜降護在身後的架勢,而後向梁飛遙作揖,“梁公子此番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梁飛遙便知這閹人就是勞勞亭裏的,也毫不遮掩,“我遇到了難斷之事,想來請教。”

那閹人竟掩唇笑了,“梁公子是這世上最不用來勞勞亭求指引的人了。”

在梁飛遙聽來,這簡直就是答非所問。身在宮中多年,梁飛遙不知領教過多少叫人作嘔的宦官把戲,因而對於閹人,本就沒什麼好印象,再加上眼前這個,好像根本是在故意戲弄自己,頗為光火。

梁飛遙正欲發作,一直躲在那男人身後的霜降卻探出頭來,低著眼眉,沉了音色,“公子請回吧,從今往後,都再也沒有勞勞亭了……”

梁飛遙不解其中意。

卻見那閹人臉上仿佛掠過一片紅光,欣喜愉悅,他回頭看了霜降,霜降卻依舊低著眼眉不去看他,於是他又轉過頭來,看向梁飛遙,鸚鵡學舌般把霜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梁公子,請回吧。”

梁飛遙神色失落地回到了載著重金和公主的車上,在宮中混跡著許多年,本以為自己已然練就了慧眼一雙,近來才知道,實際上自己這雙眼睛基本上與睜眼瞎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