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聽言,恨得癢了牙,狠狠看了蓉嬪一眼,可蓉嬪依舊是平日裏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這模樣如今看在眼裏,反而成了更加可恨的東西。
倒是皇上,聽了蓉嬪這番求情,臉上的神情柔緩了許多,對身後的德公公宣告了最後的決定,“庾貴妃守物不善,遺失重器,著降為庾妃,罰俸三個月。”
德公公在皇上身後諾諾應了,後又細聲怯怯道:“皇上,今晚怎麼也是太子殿下第一次主持初雪家宴,娘娘這樣……是不是……”
皇上便作十分勉強的樣子,看了看始終愣在當場的留甘,無可奈何地歎了氣,再對德公公補充了一句,“那便……明日再曉諭六宮吧……”
庾貴妃怔怔聽完了對自己的處置,從頭至尾都是冤枉,可她連一個不服的表情也做不出來。她原隻是個本分的村間草民,她的身上沒有反骨,更沒有一丁點質疑判決的膽量。
蓉嬪悄悄用手拍了庾貴妃的肩頭。
庾貴妃便伏身長呼一句“謝主隆恩——”。
這是多重的責罰,可在庾覓這裏,似乎又無甚可悲,她始終記著自己最初的本分,貴妃、妃,對她而言,都是雲端上的高度,站在哪裏,都是一樣的戰戰兢兢。
皇上在庾貴妃謝恩之後,以相敬如賓的姿態重又看向皇後,“如此處理,不知皇後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皇後隻能擠出一個同樣的神情回道:“皇上的定奪,自然是最公允不過的。”
為了補償皇後的妥協,皇上必須保全皇後的顏麵和權威,看了看依舊跪在地上的接簷,說:“那麼,這婢女就交給皇後治罪吧。”
皇後生硬笑笑,此刻讓自己治罪又能怎樣,皇上玉言早已在先,再加上蓉嬪的求取輕罰,接簷這條命早已取不走。可不傷性命,自然也有不上性命的罰法。
皇後冷言判道:“這宮女不知天高地厚,理當重罰。可念及蓉嬪方才所言,也確是一片忠心,算是盡了奴才的本分,便就賞二十個板子,罰俸半年吧。”
地上的接簷眉頭皺也沒皺,即刻伏地呼:“謝皇上隆恩!謝皇後娘娘!”說得那樣急促,仿佛生怕這判罰頃刻間還會變動似的。
皇上看了看太子,對皇後征詢道,“便也一同明日再辦吧?”
諸事落定,皇後此刻也隻能做回那個顧全大局的賢妻,婉聲附和一句,“皇上想得周到。”
留甘站在無比熟悉的光華宮裏,身上是極其合身清雅的華服,可眼看著蓉嬪匆忙扶起跪在地上的母親,竟忘了上前去攙扶一把。
皇後剛才走了。皇上對他囑咐了幾句關於初雪家宴的話,也走了。
他離宮三個月,如今回宮,竟全然不認得這宮廷了。也不知是他記性不好,忘記了;還是說,從他降生以來,就從沒有真正認清過。
接簷也從地上站起來了,全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快步走到太子留甘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背,希圖能給他些許安慰,又小聲在他耳邊說:“殿下嚇壞了吧。放心吧,沒事的,都沒事了……”
庾貴妃也不及向把她從地上扶起來的蓉嬪道謝,幾乎奔到留甘身邊,一把將他攬入懷裏。這便是帝王家嗎。兒子離家三月不歸,母親的懷抱本該在歸家的那一刻就給兒子溫暖,可在這華麗的宮殿裏,這懷抱卻隻能延到這樣遲。更不用提這懷抱之前,那樣多的暗算與毒心。庾貴妃突然第一次假想,如若自己當年沒有進宮,一切都不會是這麼惹人難過的樣子。
留甘終於在母親的懷抱裏醒轉過來,方才的那場驚心動魄好似夢境。他十歲,還沒有母親高,母親抱著他時,還能將一切外界的冰霜遮擋。
雙唇像是剛啟封,哆嗦著卻還是說出了一句話,“母親……對不起。”
這句話,說在了庾貴妃的心頭。沉沉落在上麵,砸出一個巨大的空洞。
“說什麼呢……別說這樣的話……”庾貴妃將他摟得更緊,妄圖不讓他再受任何傷害,“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沒有,從來沒有……”
和頤在一旁看得心酸,抱著蓉嬪的胳膊,暗暗抱怨:“父皇怎麼那麼狠的心?無論再怎麼珍貴的寶玉,還能比過太子弟弟平安歸來珍貴嗎?怎麼能罰得這樣重……”
蓉嬪用少有的嚴厲眼神止住了和頤還沒出口的大膽言論,遠遠看著緊緊擁著兒子的庾貴妃,十分憂心的皺了眉,“你又知道什麼,皇上是用心良苦,隻希望她們母子二人,能早日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