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本質上是個在矛盾痛苦中掙紮的人,他心中有兩個靈魂在不斷地衝突,正如歌德自己一樣。
哦!有兩種精神在我心胸,
一個要分離,
一個沉溺在迷離的愛欲之中;
一個執拗地固執著這個塵世,
另一個卻猛烈地想要離開凡塵。
歌德是如何麵對和解決自己的矛盾與痛苦的呢?他堅持抱著一種對生命的熱忱態度投入變化無窮、永不止歇的生活中,永遠前進,經曆生活的各階段,最後達到人格上的一種圓融、和諧、清明的境界。他筆下的浮士德亦是如此。因此,歌德的浮士德已經變成了人類在矛盾、錯誤中奮鬥,以前進不懈地努力獲得救贖的一個典型了。浮士德的生活態度是肯定生活的價值,這也正是歌德自己的生活態度,這種態度為苦悶的近代人注入了無窮的鼓勵和安慰。在這一點上,《浮士德》就表現出了它超出一般文學作品的特殊意義。浮士德對生活欲望的執著、對生活價值的肯定以及他人格的不斷完善發展,正是文藝複興以後的近代人的精神,近代文化也就是這種精神的產物。
《浮士德》的最大文學成就,是歌德不僅對外在世界的每一種現象都有細膩的刻畫,對浮士德靈魂世界裏所發生的變化,也有精彩的描寫。所有現實世界裏發生的一連串事件,都由浮士德內心的鬥爭加以串聯起來。1831年6月,艾克曼在《浮士德》完成的前兩星期,曾就這點加以說明:
我們彼此討論結束的部分,而歌德很清楚地對下麵的句子加以說明:
靈界尊貴的人得救了
已經脫離惡魔的手掌
“凡自強不息的人
我們終能將他拯救”
又有天上的愛
將他庇佑
得救的人們
誠懇地將他歡迎侍候。
歌德說:“在這詩句中,包含了浮士德得救的關鍵,浮士德的內心越來越崇高,越來越純粹,於是上天伸出了拯救之手,給予他永遠的愛。這表明我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創造幸福,並蒙受神的恩寵。這和宗教性的象征是完全一致的。”
歌德最後一次提及《浮士德》,是在1832年3月17日,在他寫給一位朋友的信中:
《浮士德》的構想,在我青年時代就有了,隻是不知該如何動筆。經過多年的醞釀,我對這部作品的構想,終於日趨成熟,我從自己最有興趣的場麵開始寫起。
自發的活動能順應自然並達到理想狀態是非常困難的,如果這種活動又是基於長時間發展而成的思想,那就更不可能了。即使真正實現,也很難達到完美。我對於讀者們將這部作品拿來與之前的作品作對比,並不覺得不安。相反地,將來的讀者若能善意地去觀察其中的變化,我將由衷地感激他們。在我有生之年,當我認真地將這件事坦述出來的同時,希望能聽到回響,對我來說,這將是令我無限喜悅的事。
歲月是殘酷的,也許我花了很長時間的努力,才構築起來的思想建築物,並沒有達到任何目的,也沒有任何意義,就像廢棄物般被丟棄在垃圾堆中,或埋沒在沙丘裏。瘋狂的行動、混亂的思想支配了整個世界,因此在我手中的東西,我盡我所能引導它向上。朋友!如同你在你的城堡中所實行的一般,我將自己的特性純粹化。我認為這是很重要的,因此,我希望你能將你的工作情形告訴我。你知道,有人也同樣花了心血在研究。
請你原諒我的遲緩回信,因為人偶爾會想把自己隔絕起來,把秘密寫在心中。
忠實的歌德
魏瑪,1832年3月17日
歌德寫下這封信之後的第五天,也就是1832年3月22日與世長辭,享年83歲。據艾克曼回憶:“他仰臥著如同睡著了一般,他高貴的臉充滿詳和安定,他清高的額頭,仿佛還繼續思考著某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