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4年的時候,歌德曾向奧古斯都公爵解釋當時的情況:

我的確不是革命的讚同者,革命將帶來善果或惡果還難以預料,但恐怖行為在我周圍不斷地發生,使我既震驚又憤怒,某些人想在德國發動類似法國事件的事實,使我無法繼續沉默下去。

同樣地,我也不是傲慢任性的執政者的支持者,我確信革命不是國民的責任,這個責任應由政府承擔。如果政府能不斷地追求公正,適應大眾需要而改革政治,社會將呈現一片清明;如果對人民的意願不辨是非便橫加否決,則人民群起反抗,革命因之而起是不可避免的。

就因為我憎惡革命,所以被認為是當權派的同黨,這真是極大的誤解,我絕不認為現在的政府沒有缺點。如果現存的政府一切都是優秀善良的,我倒很樂意成為他們的同黨,但是現存政府的缺點是有目共睹的,被視為當權者之友,即意味著冥頑不化。時代在進步,人類的觀念也在隨時發生改變,1800年認為完美的製度,到了1850年可能就會被視為落伍。

1792年,法國大革命引起了周邊國家的不安,普魯士、奧地利成立聯軍攻打法國。夏天,聯軍的一場戰事失利之後,歌德便與這時代的大事有了直接的接觸。身為普魯士聯軍指揮官的奧古斯都公爵邀請歌德作為隨員,赴前線參加戰鬥。

30年後,歌德根據自己的親身經驗和對有關資料的詳細研究,寫成了《法國的政治運動》。在這本書中,歌德敘述了自己對戰爭的體驗,對在秩序與非秩序、維持與破壞、掠奪與付出之間維持生命的艱難的感歎。這部作品沒有熱烈的情感,隻有旁觀者的冷漠。

歌德到達前線後,對戰術絲毫不感興趣,他的多半時間都花在觀察炮轟對人類心理的影響上。有一次,在普魯士的陣地裏,歌德甚至無視那些猛烈的炮火,興趣濃厚地觀看積水的炮彈坑中,悠遊自在的小魚。

1792年9月,普奧聯軍再次戰敗。這時,真正預見到神聖羅馬帝國即將瓦解的,似乎隻有歌德一人。

今天已經結束了,法國軍隊的陣地仍完好無恙……友軍從炮火中撤退,但我卻並不覺得驚訝。最令我震驚的是全軍士氣的變化:今天早上,聯軍還一心一意想殲滅法軍,士氣高昂。我之所以加入聯軍,也是由於這股亢奮的軍心以及對奧古斯都公爵的信賴;而現在大家卻都垂頭喪氣,茫然不知所措,士氣已低到極點,甚至有人開始詛咒天怎麼還不亮。

我們依然圍聚在一起,但卻不像往常一樣升起炭火,也沒有年輕人歡樂的呼叫聲。大部分人都沉默不語,隻有少數幾個人偶然交談幾句,大家似乎都已經喪失了思考力及判斷力。

他們叫我對這件事情,向大家做個簡短的談話,以提高軍隊的士氣,但我想說的卻是“從此時此地起,曆史就要展開新的一頁了”。

一個星期後,聯軍潰敗。士兵中有的斷手殘足,有的病容淒惻,有的長籲短歎,他們零零落落地在泥濘的道路上踉蹌行走。歌德在撤退中,輾轉回到魏瑪,暫時從戰爭的殘酷中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第二年2月,聯軍卷土重來,且又加入了一些新的國家。夏天,聯軍包圍了法軍占領的緬因茲市,跟隨著奧古斯都公爵的歌德又再度目睹戰爭的慘烈。

7月,聯軍攻下緬因茲市,在法軍戰敗撤出時,發生了一件事。歌德在緬因茲市公路的關卡附近,看見一群憎惡法軍的人們,襲擊一支由城中撤出的流亡法軍。歌德一無所懼地走過去,阻擋了憤怒的人群,讓這支軍隊繼續通過。通過這件事,我們可以看出歌德悲天憫人的胸懷。

我在排解這場糾紛之後,走到一位朋友家,他用英文夾雜著法文向我說:“他們哪裏冒犯了你?你幹涉這件事可能會帶來不良的後果。”“我才不擔心這件事呢!”我回答道,“就如同我把你家前麵的廣場收拾幹淨一般,這不是件很好的事嗎?激烈地煽動民眾的情緒,就如同在廣場上撒下對任何人都無益的碎片一樣,才真的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現在,法軍靜靜地經過我們的窗下撤退了,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的群眾也慢慢散去,他們走到街上尋找失散的親戚及在戰火中幸免於難的財產。當他們看著滿目瘡痍的街頭景象,又發現自己已孑然一身時,難免遷怒於這些敵人,於是積壓在心中的怨恨形諸於色,使他們向正在撤退的法軍做出報複性的舉動。

我不顧危險地對撤退中的敵人表示同情,我善良的朋友對我的解釋並不滿意,我反複地指著他家前麵的廣場加以說明,最後,我焦躁地說:“要我忍受這種混亂無序的場麵,我寧可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