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正住在那個房間裏,早上九點以前,他埋頭寫作。之後,便外出參觀羅馬偉大的藝術。由此可見,他的生活是多麼真實而簡樸。
除了藝術家之外,他從不與俚俗的人打交道,他很少外出拜訪朋友,也幾乎沒有什麼訪客。
1787年2月到6月,歌德離開羅馬前往意大利南部旅行,以那不勒斯為歇腳處,參觀了龐貝城遺跡等地。他在這些遺跡當中看到了古代人的理想、美感、純潔、自主與平衡感。追求“靜寂”和“純粹”漸漸成為他日常生活的原則。不久之後,歌德決心放棄做畫家的誌願。在離開意大利的前一個月,他將文學確定為自己終生的使命。
這期間,歌德還曾與傳授他水彩畫的畫家一起前往西西裏島。此次旅行使歌德收獲頗豐,他後來覺得,如果沒有去過西西裏島,他心裏將無法描繪出意大利的全貌。
西西裏島給歌德的第一個收獲是,他對荷馬的《奧德塞》有了新的理解,並計劃以其中的人物為中心,寫一出荷馬式的古典劇,歌德後來回憶道:“在西西裏後半段的旅行大部分是以完成這出古典劇為目的的。”
逗留在西西裏島的第二個成果,便是關於自然科學的研究。歌德數年以來,一直對動植物進化法則興趣盎然,也展開了一些研究。他在西西裏島的植物園中,觀察“原始植物”,從植物初生的角度,歸納發現植物生長的統一性原理,他寫信給一位摯友:
我迫切地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已發現植物生長及組織的秘密。當然,隻有在西西裏島,才能完成這偉大的觀察。我還有一些問題與觀點尚未完全澄清,尚須努力。
因為看到了這偉大的原始植物,我更加佩服大自然的神妙。由植物進化的規律,我們可以推測植物在未來的發展。也就是說某種植物目前可能還不存在,但經過演化,將來必定會出現。這絕不是文學虛幻,而是基於一種內在的真實的必然性。由此可見,同一法則應該可以適用於一切具有生命的生物。
從意大利南部返回羅馬之後,歌德又在那兒停留了一年。這“二度的羅馬之行”,對他的心靈震撼遠不及首次。
在這期間,歌德畫了數百幅褐色素描,並且完善了以前的一些作品。戲劇《愛格蒙特》完稿,還有些作品的片斷被完成。為了《愛格蒙特》的配樂,歌德經常去聆聽古教堂曲。《浮士德》裏有一幕充滿了北方陰森氣象的片斷也是他在這南方明媚的花園別墅中寫成的。
南國溫煦的日光下,歌德完全自由而了無牽掛,他似乎感到青春的恢複,像是痛飲了青春之酒而醉了一般。他的心裏時常泛起年少時的一些情緒,但這些都像回光返照般,不一會兒就煙消雲散了。
終於要告別羅馬了,這是令歌德最痛苦的一件事。他在最後的幾天裏經常浴著月光,滿懷別情地徘徊在街道上。20多年後刊行的《意大利遊記》中,歌德提到了他當時心中的鬱悶和不舍:
最後數天,散漫而哀傷的氣氛使我無法自已,除了和少數幾個好朋友去散步外,我試著一個人走在長長的寂靜的街道上,往昔熟悉的景物如今卻似乎陌生無比。漫無目的地踱到圓形競技場遺跡,俯伏在格子窗上,幻想曾經喧囂繁華的情景,我無法接受自己即將離去的事實。
就在這徘徊沉思中,我為羅馬之行下了一個結論。“巨大”給予人易於了解的獨特印象,一種英雄的、悲壯的氣氛由我內心深處湧出,逐漸地醞釀成詩的形式。
在同樣的一個月光之夜,被迫離開羅馬的命運,像一首宇宙的悲歌,瞬間又回到我記憶之中。往日的情景清楚地浮現在腦際,我幾乎錯以為時光倒流。一首嚐試寫作而無法完成的詩再三地使我吟哦不已……
羅馬最後之夜,
凝結一夜的悲哀在心中浮現,
殘存心中多少珍貴的往事,
淚珠潸潸地溢出眼眶。
塵世喧囂逐漸靜謐,
皓月高踞天空俯視夜之馬車,
仰望明月尋找我們的守護神,
我眺望的眼光卻停駐在……
在戰爭中
1788年,歌德回到了魏瑪,意大利自由自在的生活過去了。在南方的歡樂歲月中,歌德沉浸在古典美的清明中,懷抱著對將來的憧憬客觀地審視自己的現實生活。現在忽然回到他身為官員的舊土中,幻滅後的失望和悲哀必然一直糾纏著他的心。基於此,歌德回到魏瑪後,態度變得非常冷淡,與許多朋友日漸疏離。
我從形象豐富的意大利,回到文化貧瘠的德國,仿佛由明朗的天空下回到陰鬱潮濕的小角落。我在遙遠的彼方所經曆過的感動,以及重回現實、陌生而被遺忘所感受到的苦惱和歎息,似乎沒有朋友能了解。他們不再關心我,不再慰藉我。這一切都使我陷入絕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