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精深插話道:“不行!我們死了這麼多人,無論如何也要奪得錢財,以告慰他們的亡靈。”嶽黛晶眼睛一瞪,道:“說到底,還是為錢財!隻怕到時財到人亡!我經曆過這許多次死亡之災,可不再想去麵對它!”魏精深遂道:“那你把財寶藏在了什麼地方,總可以告訴我吧?我們把財寶挖出來,再與你會合不就行了?”
嶽黛晶淡淡道:“隻怕你拿了錢財,就忘了我這舊人了。”魏精深一聽,怒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嶽黛晶冷笑道:“你為了錢財又不是沒與我翻過臉。”魏精深冷哼一聲,一拳擂在桌子上,那桌子立刻便散了架。農戶主人正端著飯菜出來,見此情景,驚得手一抖,碗筷“嘩啦”一聲摔在地上。
嶽黛晶看也不看那農戶一眼,隻道:“現在既已到了宕渠,我隻想上太蓬山燒燒香,去去晦氣。”
太蓬山乃川北名山,風景秀麗。相傳蓬萊仙山便是依此虛構而成。上了太蓬山,不可不去景福寺進香。景福寺與少林寺不同,它並不禁止女流人內。
進得寺內,寺僧見嶽黛晶容貌美豔,出手大方,魏精深又儀表不俗,不敢怠慢。嶽黛晶遂趁機道:“我想見見方丈。”
魏精深不解:“你見方丈幹什麼?難道想遁人空門?”嶽黛晶朝他嫵媚一笑,道:“便是出家,我也不會與和尚待在一起,我肯定會選太真宮。”魏精深這才現出些許笑意,二人之間積鬱數日的陰霆才似乎衝淡了一些。
饒是如此,魏精深還是十分心焦。嶽黛晶與方丈密談了半個多時辰後一出來,他即迎上去問道:“你們談了些什麼?”嶽黛晶隻是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遊畢景福寺,五人來到太真宮。太真宮乃楊貴妃所創,當年楊貴妃在馬鬼坡並未就死,而是潛人太蓬山修道,興建了太真宮,她以安祿山的名義所做的題完至今尚在山上。太真宮為緬懷創教掌門人,收授的女弟子個個心寬體胖。嶽黛晶暗道:同樣是胖子,怎麼這些人如此可愛,那假範營卻那麼招人討厭呢?
與在景福寺一樣,嶽黛晶同樣與掌門人密談了許久,不過,這一次,魏精深耐心多了。他照例詢問談話內容,嶽黛晶則環顧左右而言他:“這宕渠不知是什麼來曆。站在山頂,放眼望去,山似營壘,宕渠改為營山倒很合適。當年諸葛亮為什麼不在太蓬山上點兵呢?我們今天此行,隻道代諸葛圓夢吧。”
下山投店,嶽黛晶單獨要了一間房。魏精深堅決不許,說是怕有危險。嶽黛晶道:“此次上山,我已悟道,今晚得靜坐清修。我們若住在一起,你這副猴相,隻怕會誤我修行。”其餘三人不覺莞爾,魏精深甚感狼狽,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嶽黛晶進人房間,也不管什麼,即和衣睡去。半夜醒來,借著淡淡月光,她見窗外站著一人,不由心生一計,起身推開窗戶,見是朱實,也就是那個打聽到假範營“消息”的人,想起他那天晚上說話時的語氣,似曾參與過當年圍攻七姐妹一戰,遂招手示意他過來,悄聲道:“月色如此美好,我們何不到河邊坐坐。”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朱實咽了一口唾沫,小聲應道:“嶽姑娘願意賞月,在下自應充當護花使者。”嶽黛晶道:“那你何不抱我出來?難道要我爬出來麼?”朱實大喜,暗道:幸虧這姓嶽的小娘們兒武功已失,否則我怎有如此豔福。便展開雙手,將嶽黛晶抱了出去。嶽黛晶做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臉朝朱實的臉上一靠,吐氣如蘭,輕輕呼在他的頸後。朱實一手握住嶽黛晶的手不放,一手輕輕掩好窗戶。嶽黛晶道:“背著我快走,免得驚動他們。”
朱實眉開眼笑,一想後背與嶽黛晶酥胸相觸,那種軟綿綿的感覺,當即將嶽黛晶背起,來到了河邊,兀自不肯放下,繼續沿河而行。
嶽黛晶輕啤道:“死相,還不放下,難道要背我一晚上麼?瞧,你的汗水都將我胸襟浸濕了。”朱實這才不舍地放下她,嬉笑道:“我不信,讓我檢查一下。”說著,手便伸了過去。嶽黛晶一把捉住他的手,道:“別急。我們先坐一會兒吧。”朱實不敢造次,急迫道:“其實自我第一眼見到你,便時時想著你。
嶽黛晶故意甩開他的手,生氣道:“那你還忍心害我!”朱實愕然:“沒有的事!”嶽黛晶斜他一眼,“還說沒有,兩年前你不是就想殺我嗎?”朱實一愣,遲疑片刻才道:“我可沒有殺你啊。我雖曾參與圍剿,但我一見到你,就下不了手了。
嶽黛晶搖搖頭,“我不信。如果是真話,那你說說哪些人想殺我?”朱實又是一愣,隨即緊閉嘴唇,使勁兒搖起頭來。嶽黛晶輕輕握住他的手,道:“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了又能怎樣?我隻是想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那次圍剿魏精深帶的頭,我不是照樣同他一起過日子嗎?”朱實一聽魏精深的名字,手微微顫動了一下,便要抽出。嶽黛晶一笑,反倒握得更緊,“怎麼?怕了?我一個武功已失的弱女子還能怎樣?我原本指望與魏精深好好過日子,可是他貪欲太重,我擔心他得了錢財,有朝一日會一腳將我踢開,甚至殺人滅口。我知道你喜歡我,才決定與你要好。
朱實哪受得了這種挑撥,當即喘著粗氣將嶽黛晶抱住,嘴就朝她臉上湊過來。嶽黛晶拚命掙紮,不讓他吻到自己的嘴。朱實的嘴在嶽黛晶臉上貼了一會兒,才鬆開道:“好!我說,參與那次圍剿的人有天興寨王氏弟兄、龍門五傑、胡文亮……”
失實一口氣說完一大串人名後,又迫不及待地湊過來,
“就這些人,這下我能親一下你的嘴了吧?”豈料他話音未落,就覺後腦突然一麻,嶽黛晶已一躍而起,抽出他的刀,將他割傷,並迅速在他傷口上抖了些“銷魂蝕骨”粉。工夫不大,朱實便化為了一攤血水,嶽黛晶查看了一下,順手將刀拋人了河中。
7.各懷心機
嶽黛晶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她走出去,推開魏精深的房門。魏精深等三人正在議論著什麼,見嶽黛晶進來,馬上閉了嘴。嶽黛晶佯裝不見,抱怨道:“都這麼大天了,你們幹嗎不叫醒我?”
一人笑道:“魏大俠心疼你昨日在太蓬山上過於勞累,想讓你好好睡一覺。”嶽黛晶掃三人一眼,責怪道:“怎麼就你們三個?朱實呢?他還在睡?你們怎麼不去叫他?”
魏精深沉聲道:“朱實失蹤了。”嶽黛晶做出吃驚的樣子,道:“失蹤了?怎麼會?我這失去武功的人都沒失蹤,他怎麼會失蹤?打探消息去了吧?”魏精深道:“但願如此。為了我們的事,老是有人出事,我真是過意不去。”那兩人不約而同道:“魏大俠何出此言。你的俠名讓我等景仰,你若有事,我等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魏精深對嶽黛晶道:“我們還是去掘寶吧。”嶽黛晶道:“這麼多人為我們死去,我們即使得到財富,又怎能安心?”
魏精深再也忍不住了,“你總是這樣推托,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讓弟兄們的血白流不成?好吧,你既然不仁,別怪我不義,那就殺了你以謝死去的弟兄們吧!”言罷,“突”地抽出劍,朝嶽黛晶刺去。那兩個弟兄慌忙舉劍擋住,“魏大俠,不急。嶽姑娘重姐妹情誼,不願將她們的血汗錢付人,這怨不得她,隻怪這些人無福享受。”
魏精深冷哼一聲,“不是我魏某人愛財,我覺得掘出錢財,一則可撫恤死者遺孤,二來可招兵買馬,阻止範首為非作歹。可是,她卻一再推托。如此下去,那財寶若是先被範置尋到,她豈不如虎添翼,到時隻怕蜀中無人可以降她。”
嶽黛晶賭氣回到自己房間,“砰”地關了門,獨自倚窗而坐。過了許久,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嶽黛晶沒有理會。這時,魏精深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了進來:“晶晶,你還在生我的氣麼?”嶽黛晶冷冷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也休想得到藏寶。”魏精深說:“我怎會在意藏寶呢?我隻在乎你呀。”
嶽黛晶不作聲。過了好一會兒,魏精深又道:“你開門讓我進去嘛。”嶽黛晶道:“我們從今起各走各的路!你根本就是為了財寶,怎會在乎我?!”魏精深道:“別說傻話了。以前我們不是一直過得很好麼?我向你提過一句財寶的事嗎?我又怎會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呢?”
嶽黛晶心知吊人家胃口不能太久,聽魏精深這麼說,正好下台階,於是略作遲疑,便開了門。魏精深進得屋來,一陣甜言蜜語,見嶽黛晶似乎動了心,又趁機道:“我們還是去把財寶挖出來,撫恤那些已亡的弟兄們吧,我們兩人隻留少許作逃生的盤纏即可,待逃出四川後,我們靠自己的勞動吃飯。”
嶽黛晶幽幽歎道:“對得起魏郎,就對不起眾姐姐;對得起眾姐姐,就對不起魏郎。這叫我如何是好啊?”魏精深道:“但求自己內心無愧,豈在乎別人哉?”
嶽黛晶最終答應掘開寶藏,兩人終於重歸於好。
這日,一行人來到一個叫“響攤子”的小鎮。嶽黛晶道:“現在就快到了。魏郎最好找幾個人來幫我們抬財寶。”魏精深很是詫異,“怎麼會在這兒?”嶽黛晶道:
“當然不在這兒。財寶藏在河對麵的龍章山上。”魏精深一下子跳了起來,連連道:“不可能!不可能!”嶽黛晶道:
“那你說在哪兒?”魏精深一怔:“我——”驀然間,他見兩個弟兄在向自己使眼色,這才意識到失態,忙做沉思狀,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倆去找幾個挑夫吧。記住,要身強力壯的。晶晶走得很累了,我陪她坐一會兒。”
嶽黛晶見二人已走遠,轉身道:“我們別閑著,先去買點兒東西。”言罷,便朝一家陶瓷店走去。魏精深想起數月前嶽黛晶在小鎮上開過瓷器店,不禁笑道:“你對瓷器還念念不忘呀。不過,我們出了四川再做買賣也不遲啊。”
嶽黛晶笑了笑,“我就是特別喜歡瓷器。它就像人的感情,雖然美好,卻易破碎,需要細心嗬護。”她一邊說著,已選好了七個盤子和七個小碗。
出了瓷器店,嶽黛晶又買了些鹵菜和兩壇高粱白酒。魏精深皺了皺眉,“我們帶著這些東西去挖寶,多不方便呀。”嶽黛晶道:“上山還有一段路程,總不能讓人家餓著肚子幫咱們吧?”魏精深就說:“那還不如買點兒幹糧。”嶽黛晶搖搖頭,“不。反正已經雇了挑夫,上山不能讓他們閑著。”
說話間,找來的十多個挑夫到了。嶽黛晶掃了一眼,見個個太陽穴凸出,便知是會家子,不禁暗道:想不到這夥人始終與自己若即若離,而自己一路走來,卻未發現有人跟蹤,顯見這夥人不可小覷。
到了渡口,卻不見硝公與渡船,隻有一個漁翁駕著漁船在河中叉魚。魏精深與嶽黛晶對望一眼,齊聲道:“如何是好?”沉吟片刻,魏精深說:“為今之計,隻有乘漁船過河了。”嶽黛晶望著漁船,有些顧慮,“這漁船輕飄飄的,好像隨時會翻,隻怕不安全。”
魏精深遂道:“待我問問漁翁再說。”說著,當即衝漁翁高喊道:“打魚的,把船撐過來,我們要過河。”那漁翁停了叉魚,高聲答道:“這船不撐人。”魏精深道:“渡我們一下吧,我們不會虧待你的。”言罷,掏出一小錠銀子,一甩手,擲到船上,漁船忽地晃蕩了一下。那漁翁一驚,心道:這錠銀子若是打在身上,豈不見血?於是忙將船撐了過來,“好吧。不過,一次隻能過一個人,人多了,船承受不起。”
魏精深大喜,示意一個挑夫先過。小船增加一個人,吃水更深,河水似乎隨時都會逾人艙內,但漁翁撐船技術高超,總算有驚無險。
待都過了河,在嶽黛晶的指點下,十幾個人沿河邊走了一陣子,來到一片桑林。此時,秋蠶已結繭,樹上光禿禿的。林間小路還算平坦,河很直,水清人靜。人走在小路上,發出“叮咚”之聲,嶽黛晶道:“無怪這裏叫‘響攤子’,人在河邊走,果然有響聲。”
說著話,已轉向崎嶇的山路。山雖不高,路卻狹窄,便是挑夫也小心翼翼,唯恐掉下去。魏嶽二人卻行走自如,仿佛走熟路一般。嶽黛晶看了一眼挑夫,笑道:“真是‘山不在高,有寶則靈’。小小龍章山,居然能夠吸引大家如此甘願受苦。”
至半山腰,嶽黛晶左右看了看,道:“好了,前方有塊大石板,大家先坐那兒歇歇吧。”魏精深問:“還有多遠?”
嶽黛晶一笑,道:“到了。就在上麵。”隨即吩咐挑夫取出鹵菜、將盤子放好,又親自給七個小碗倒滿了酒,才有些歉意地說:“菜有點兒少,酒碗也沒準備夠,大家將就將就吧。”言畢,自己先端起一碗酒抿了一口,又抓起一隻鹵豬蹄吃起來。眾挑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動。嶽黛晶擺手道:“還愣著做什麼?快吃吧。你們一路挑這許多,夠辛苦的,又掙不了幾個錢,這麼好的東西不吃白不吃。今天我請客,管夠。”說著又轉向魏精深,“你們怎麼也傻愣著?快吃呀!”
魏精深遲疑一下,這才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他的那兩個弟兄也跟著各自端起了酒碗。眾挑夫見七碗已剩三碗,酒肉也不多,遂一哄而上,頃刻之間,酒肉一掃而光。
魏精深道:“酒肉已過,也該上路了。這深秋的季節,太陽一下山,天說黑就黑,我們得抓緊時間。”嶽黛晶笑道:“哪裏還用趕路,我們到了呀。”魏精深左右看看,
“到了?在哪兒?”嶽黛晶抬手指了指山岩上一個洞口,
“就在那裏麵。”
魏精深一聽,如遭雷擊,失聲道:“那兒?怎麼可能?”他的那兩個弟兄咧嘴笑起來:“魏大俠怎麼了?嶽姑娘說的不對?她姐妹藏的,她自然知道。”魏精深的嘴巴張了張,卻沒說出話來。
嶽黛晶笑了,“是啊。那洞叫‘川安洞’,相傳為李雄所造。李雄是巴人,人主成都稱帝,當年因擔心漢人不服而修此洞,曾藏寶其中。如今,他的寶藏雖已不複存在,這洞子卻仍不失為藏寶的佳處。”
魏精深神色黯然地搖著頭,他的兩個弟兄卻眼巴巴地盯著嶽黛晶,催促道:“既然如此,嶽姑娘快給我們帶路吧。”嶽黛晶又是一笑,“當然可以,隻是不知你們是否還有力氣走路!”
兩人聞聽大驚,暗自運氣,卻發現渾身已軟綿無力,這才知道已無意間著了人家的道,忙強自收斂,力圖將內力聚在一處。嶽黛晶看著二人,搓了搓手,帶著幾分歉意說:“我也是第一次用,不知藥性,二位還是不要胡亂運力為好。”一人就說:“嶽姑娘,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嶽黛晶當即粉臉一沉,“你看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嗎?”說著,轉身一變臉,笑吟吟地盯著魏精深,溫柔道:“魏郎,你覺得怎麼樣?”魏精深隻是冷哼一聲,沒再言語。
此時,眾挑夫早已按捺不住,破口大罵起來。嶽黛晶微笑著將食指放在唇邊,輕聲道:“噓。如此謾罵,不怕惹魏大俠生氣麼?”一個挑夫忽然安靜下來,“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放過我們吧。”嶽黛晶秀目一挑,“你們不是一夥的嗎?”那挑夫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們一直在響攤子給人下苦力,隻是被他們請來挑東西。”嶽黛晶“哦”了一聲,道:“你們從未爬過山吧?”那挑夫立刻賠笑道:“怎麼可能?經常爬坡上坎的。”嶽黛晶臉一沉,“既然如此,你們爬這座山為什麼還那樣吃力?更何況響攤子巴掌大一塊地兒,你們怎麼連當地漁夫都不認識?”那挑夫趕緊辯解:
“我們當然認識。”嶽黛晶冷冷道:“哼!認識?今天渡我們過河的漁夫是假的,你們也知道?”那挑夫一愣,突然破口大罵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刺耳的聲音從山頂上傳來:“誰在亂罵人?”話音未落,隻見十餘人已從山上飛奔而下。山勢極陡峭,這十餘人卻如履平地,眨眼即至,卻正是巨斧幫、青龍會、神武堂等幫會頭目,個個雄赳赳、氣昂昂,手執利刃。為首一人抱拳道:“嶽姑娘,別來無恙。”
嶽黛晶含笑道:“辛苦各位了。這些人雖說與我無仇,但罵人總是不雅,你們先給他們每人嘴上塞些東西吧,待他們人齊了再說。”
8.情人仇心
魏精深正在暗自運氣,眼看要成功了,見一夥人突然衝過來,不禁一陣緊張,內力頓時複又散去。一股莫名的怒氣躥上來,“晶晶,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如此對我?難道我對你不好麼?縱有不是,也該想想是誰把你從範置手裏救出來的呀!
嶽黛晶看他一眼,一改往日柔弱的模樣,發出一陣刺耳的尖笑,半晌甫畢。她厲聲道:“姓魏的,你為了錢財,先是誘我大姐上當,我大姐發現了你心術不正,你就殺人滅口,又假意施恩於我,妄想著從我口中套去財寶,心計雖不錯,隻是太毒了。”
魏精深訝然道:“晶晶,你怎麼會這樣想?我以為我所以得罪了你,也隻是在我們逃亡的路上,我拿刀要殺你,但那隻是故意做樣子啊,我怎會舍得下手呢?”
嶽黛晶的眼睛瞪了起來,“你到底要騙我到什麼時候?自從我們姐妹被你圍殲之後,我就一直在想要不要報仇。後來,我的仇恨之心淡了,你卻暗地裏與那些仇人來往,還派人假冒範查,傷我琵琶骨,想讓我失去武功。可你做夢也沒有想到吧?我琵琶骨雖然斷了,武功卻未失。我早就看清了,你三番五次叫假範首來追殺我們,也隻不過是想製造些恐慌罷了,目的還是為了那些財寶。”
魏精深怒道:“你瘋了嗎?怎麼越說越離譜?我堂堂一大俠,怎能做出如此下流的勾當?你若對我不滿,對我下手就是,可我決不允許你如此誣蔑我!”
這時,一個破銅爛鐵撞擊般的聲音傳了過來:“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魏大俠,既然她都知道了,我們還跟她客氣做什麼?”說話間,山坡另一邊假範營帶著百餘人擁過來。她把腰一叉,轉而又衝嶽黛晶喊道:“你說得沒錯!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我們的計劃的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嶽黛晶怒視著魏精深,“我的大姐對你一往情深,處處為你著想,你卻置她於死地,良心何在?!”
假範營一聽,急了,“魏郎,你說吧,我們怎麼辦?今天我們穩操勝券,這小浪蹄子不能把你怎樣。”嶽黛晶忽然想吐。魏精深與女屠夫關係暖昧也算罷了,畢竟那女屠夫雖說作惡多端,好歹還有張漂亮臉蛋,這假範營卻不但凶惡,還醜陋至極,他怎麼居然跟她也上床呢?
魏精深沒吱聲,假範營遂斂著滿口黃牙,道:“小浪蹄子,人死了可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不過,別害怕,你還有活命的機會。隻要你說出藏寶的地方,我們就放過你。”
嶽黛晶朝山洞深處指了指,“我不是說了嗎?就在這川安洞中啊。”假範置“呸”了一聲,道:“少廢話!裏麵明明是我與魏郎的積蓄,怎麼會是你的?”
嶽黛晶盈盈一笑,“那你讓姓魏的說說他的惡事,看看我猜得對不對。”假範營見嶽黛晶已孤身一人,巨斧幫、青龍會、神武堂等幫會頭目平日作惡還算可以,此時早已戰戰兢兢,嚇得不知所措,當下冷哼一聲,對魏精深道:“那就讓她聽聽吧。”
原來,江湖七姐妹在外人眼中,隻是七個異姓姐妹,卻不知她們實則結拜在先,還師從同門,乃師姐妹。七人藝成而歸,大姐遇上魏精深。魏精深不甘活在幻劍山莊的陰影下,正四處網羅江湖人士,意欲另起爐灶。大姐與魏精深一見鍾情,自是對魏精深言聽計從。魏精深知道七姐妹武功高強,便唆使大姐做賊,以圖將來之用。
七姐妹中雖有人反對做賊,但想窮人無錢可偷,而富人的錢財大多來路不正,當賊不過殺富,做也無妨,便選了賊路。大姐雖與魏精深相好,但知魏精深乃幻劍山莊女婿,自己各方麵條件俱佳,與一個有婦之夫來往,麵子上過不去,所以未向眾姐妹明示。後來,大姐發現魏精深與女屠夫等人關係不明,就存了戒心。是時,魏精深正需錢用,大姐沒給。往日裏,由於魏精深每遇七姐妹偷盜一次,便以大俠名義了解情況,所以,很清楚七姐妹聚斂的錢財數目。因此,當他遭拒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暗地裏糾集江湖好漢圍攻七姐妹。他知道七姐妹個個武功不弱,而那些江湖人士名聲雖響,有真才實學的卻並不多,就偷偷在七姐妹的食物中下了迷藥和啞藥。那天,碰巧嶽黛晶臨時有事出去,才沒中毒。魏精深一麵在女屠夫家設下埋伏,一麵告訴大姐夜襲該戶。大姐做夢也沒想到當夜偷的那家乃是名聲很惡的女屠夫,更沒想到中了迷藥和啞藥,不但有力使不上,還有話說不出。
那場血戰,六姐妹很快陣亡。嶽黛晶聞訊趕到後,一通惡戰,直至身負重傷。眾人待要殺她,魏精深卻閃出來,說江湖七姐妹有一筆錢財,得著落在嶽黛晶身上,這才保住了嶽黛晶一條性命。參與圍攻的江湖人士有的起初多是出於正義,一些有錢者則是為了日後平安,但此一戰後,開始分化,一些人漸漸被魏精深所拉攏,而另一些不願尾隨其後者卻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嶽黛晶被救醒後,很快墮人了魏精深的鼓中。魏精深擔心欲速則不達,遂慢慢套那些錢財的藏處,而嶽黛晶經此大難,對諸事都很敏感。她也常常提起遭圍攻的事,魏精深到底做賊心虛,總是閃爍其詞,這讓她漸起疑心。
住進小鎮之後,雖然閉塞,卻也沒有不透風的牆,消息最終還是傳到了範營耳中。範首暗中派人察看,嶽黛晶很快就有所察覺,即講給了魏精深。魏精深於是以此設計,找一個假範首來逼嶽黛晶,想讓她害怕,趁機套出財寶藏匿之處。魏精深不但做夢都沒有想到嶽黛晶也是處處設防,反而發現自己的算計,更沒有想到嶽黛晶的琵琶骨雖斷,但武功照樣了得。
範首也清楚魏精深打的什麼算盤,於是暗中提醒嶽黛晶,但直到第二次接觸,嶽黛晶才相信她的話,這才托她去找幫會好漢。其實,巨斧幫等早在一年前就被嶽黛晶籠絡住了,她知道這些人武功雖然派不上用場,但心狠手辣卻比江湖之士有過之而無不及,必要時倒可叫他們殺人放火。
魏精深把自己設的計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嶽黛晶聽後恨得咬牙切齒:“果然不出我所料。川安洞中當然沒有我的錢財,卻藏有你聚斂的錢財,對不對?!”
魏精深脫口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嶽黛晶冷笑道:
“幻劍山莊的大半錢財都被轉移了,能有此本事的當然也就隻有你這不肖的女婿了。過響攤子時,我說起財寶在龍章山上,你一副很吃驚的樣子,我便知道你肯定是將它們藏在這山上了。別忘了我大姐生長在這兒,我經常來找她玩兒,情況當然熟悉。你與我大姐相好,肯定也熟悉這裏的情況,川安洞不失為一個好地方,財物藏在這裏當然有可能。”
假範營順了順嘴,“佩服啊佩服!你這麼聰明,即便我們無冤無仇,我也會忍不住殺你的。我勸你還是說出財寶在哪兒吧,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些。”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傳過來:“誰死誰活,還沒定呢!”接著,又傳來一個聲音:“阿彌陀佛,少造殺孽,還江湖一個太平。”一人遂接口道:“無量天尊,如此惡毒之人,不殺即是添孽。”
眾人循聲音望去,隻見山彎拐角處,又湧來四五十人,有僧、有道,也有俗。走在前麵的乃是一位中年美婦。嶽黛晶一看,立刻揮手歡呼起來:“範家姐姐,你終於來了!方丈、師太,你們也來了!”她說著,朝魏精深椰榆一笑:“我在太蓬山上就說過要學會諸葛亮點兵點將,看來還真學會了。”
原來,湧來的一隊人馬乃是範營、景福寺方丈及弟子、太真宮掌門人及弟子等人,嶽黛晶事先早已與範營商量好了會合方式,景福寺及太真宮則是嶽黛晶親自邀請的,後來範營又以幻劍山莊的名義相邀,才有了此刻的三方同時到來。這些人一來,雖說人數隻有魏精深一方的一半,武功卻不弱於他們。魏精深放眼一看,自己一方的人俱惴惴不安,就像剛才巨斧幫的人見了他們的人時現出的那副模樣。
景福寺方丈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魏施主,隨我走吧。”嶽黛晶卻道:“不,方丈大師,我原是打算殺所有仇人,才叫來眾幫會好漢的,但在太蓬山上聽你點化後決定赦免從犯,隻是這兩人說什麼也不能饒恕。”說著,抬手指了指魏精深和假範置。
方丈一匪,“那嶽施主意欲如何?”嶽黛晶眼珠一轉,
“我想考考他們的武功。”方丈大奇,問:“考武功?如何考?”嶽黛晶道:“這兩人可以交由我來處置嗎?”
方丈點點頭,“可以。”嶽黛晶遂盈盈一福,“這龍章山的半山腰和棲樂山差不多高,我隻想看看姓魏的敢不敢跳下去。至於這個惡毒婦,我很想知道她的琵琶骨斷了會怎樣?”
豈料嶽黛晶話音剛落,假範營就破口大罵起來,語言之惡毒,比先前的挑夫所罵更甚。
嶽黛晶悠然地望著遠方,任憑假範營如何咒罵,仿佛都與己無關,待假範首住了口,才道:“當然還有另一個考法,不知她可否接受。”假範聾忍不住又一陣惡語,而後才道:“又是什麼鬼主意?”嶽黛晶一笑,“我隻想試試你的武功究竟如何。”
假範置聞聽,眼睛一亮,“真的?”嶽黛晶沒理她,隻是拔出匕首,自言自語道:“匕首啊匕首,你雖然伴我做過賊,卻從未殺過人,沒想到這幾個月來,你老有殺人的念頭,難道殺人好玩兒麼?”
說話間,假範營已一劍刺來,嶽黛晶忙舉匕首架住。這時,範營說話了,“好不要臉,幻劍十八式,竟也學了些。你究竟是誰?”假範聾衝她一笑,“這你得問我的魏郎。”範營一愣,旋即扭頭看了魏精深一眼,見他因中迷藥,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與他當年英俊瀟灑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他與這個惡毒婦居然——
幻劍十八式乃幻劍山莊賴以在全川立足的劍招,號稱蜀中第一劍,一向傳子不傳媳。範老莊主臨死時,其子尚幼,為了不使劍招失傳,才破例傳給長女範查,以便範營日後教給弟弟。後來,範營為幻劍山莊興旺,曾傳授魏精深十七式,最後一式卻沒有傳。這劍法學成了自然威力無比,但若學不全,特別是末式之精華不學,威力必大打折扣。魏精深本就沒有學全這套劍法,在教授假範營時又留了一手,所以,嶽黛晶與假範置一交鋒,很快便占了上風,匕首直插假範首心窩。嶽黛晶遂道:“雖是比武,卻忘了告訴你,匕首不長眼睛。”言畢,縱身向後跳出一步,轉身走向魏精深。此時,她的心情五味雜陳。魏精深絕對是個優秀的男人,隻是為了錢才走上歧途。她想到自己七姐妹為他所利用而聲名狼藉,六個姐姐慘死在他手上,忍不住一把拖起他向懸崖走去。嶽黛晶個子嬌小,魏精深卻很高大,偌大的身子被嶽黛晶拖著,場麵極其滑稽。別說魏精深已失去武功,便是武功在時,這一摔下去也未必有嶽黛晶幸運,畢竟龍章山遠比棲樂山陡峭,他的輕功比嶽黛晶還遜色一籌。
範置忽然衝了過去,“你放了他吧,一夜夫妻百日恩啊。”嶽黛晶咬牙道:“你可真會為他著想,姓魏的想過我們嗎?我的大姐與他不也是做了夫妻嗎?結果還不是慘死在他的手裏。”嶽黛晶說著這些話,手卻鬆了,忍不住掩麵而泣。
眾人都烯噓不已。嶽黛晶一咬牙,複又去抓魏精深,魏精深卻忽然出手,一拳擊向嶽黛晶的腹部。原來,嶽黛晶的迷藥下在酒裏,他喝得不多,過了這許久,藥力已漸漸散去,而嶽黛晶的眼淚正流在他的鼻孔處,又偏偏解藥是水,他才得以在這電光石火般的時間裏迅速恢複過來。他心想,隻要擊倒嶽黛晶,就能增強己方人眾的信心和士氣。但他想錯了,嶽黛晶能夠一直隱忍下去,絕非一般感情用事的弱女子,她有著極強的應變能力。魏精深這一拳打來,她一縮肚子,人便如球一般,朝後滾了去,躲開了魏精深的雷霆一擊。
眾人對這意料之外的一幕驚呆了。魏精深並不罷休,一躍而起,又出一拳。但他的拳還是晚了,嶽黛晶不知何時已拔出了匕首,他的拳正擊在匕首上。隻聽他“啊”地大叫一聲,那隻中了匕首的手頓時血肉模糊。不過,顯見他拚了命了,他並沒有就此縮回那隻手,而是用盡全力頂著匕首,任由匕首刺穿過去,愣是推著嶽黛晶後退了好幾步。
魏精深厲喝一聲:“失陪了!”隨即抽身一縱,向龍章山上馳去。他心裏清楚,幻劍山莊的輕功蜀中第一,自己稍遜,因中迷藥又打些折扣,但若拚命而為之,隻要範營心有所動,肯定還是能夠逃脫的。嶽黛晶的輕功雖然也高過自己,但剛受自己一拳,便是調息過來,也得花此時間,也無疑給自己逃脫創造了條件。現在,自己隻要躲過眾人的視線,偌大一座龍章山,藏身絕對不成問題。但他又想錯了。他雖然逃得快,走的卻是一條大路,卻不知半山腰還有一條陡峻的捷徑直通山頂,常人攀爬起來有些困難,卻難不了嶽黛晶這樣的輕功高手。嶽黛晶曾與姐妹們山中比試輕功,對山中路徑再熟悉不過了。但見她稍作歇息,便一溜煙躥上山去,手持匕首迎在魏精深上山的道路上,一個穴位拿捏得準,一個跑得急,魏精深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匕首就沒人了他的胸口……
幻劍山莊複又恢複了雄風。
江湖七姐妹的錢財全部散給了窮人。
巨斧幫、青龍會、神武堂等紛紛瓦解,有人說他們中大多數都是窮人出身,現在有錢了,不願再做為非作歹的事了。
隻有景福寺的方丈不停地在念佛,他說自己墜人紅塵,徒增了殺孽。倒是嶽黛晶常去開導他:“我說過決不讓你們出手的,你們隻不過是做了一次見證人罷了。”但她心裏很清楚,如果沒有景福寺和太真宮壓陣,自己未必能最終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