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 李大橋的女人(1 / 3)

短篇小說 李大橋的女人

李大橋的女人死了,沒有人為她呼天搶地,也沒有人因此大快人心,隻是引起小範圍的騷動——西楊莊、李大橋好奇的人們紛紛到她家吃齋飯去了。

李大橋的女人不止一個,但對於熟悉這段地理曆史的人來說,李大橋的女人特指一人——範冰,當然不是範冰冰啦。

我的老家西楊莊有條小河叫西溝,南麵通向南澄子河,對岸是座關帝廟,關帝廟向西不遠就是李大橋,廟西靠近李大橋有一戶人家叫範有良,範有良就是範冰的斷了仕途的官人。

範冰與範有良在關帝廟與李大橋之間定居,人們習慣叫李大橋的女人,而不叫關帝廟的女人,真是奇怪。

我想原因是,好多人都知道李大橋。這座橋並不大得很,但地位特殊。隔河千裏遠,有了這座橋方便,橋在人們心目中神聖高大,不然人們怎麼會把修橋補路定為積德行善而彪炳千秋?更重要的是這座橋有曆史,相傳是姓李的將軍為了打仗需要,在此建了一座橋,叫李大橋。遺憾的是將軍忌地名,漸漸地李姓慢慢萎縮,至今就絕跡了,想找個玩玩都沒有。特別重要的是這座橋在戰略地位上很重要,在一比一萬的軍事地圖上都有針尖子大的位置,連日本鬼子來了都知道:李大橋的有!這個李大橋是寫進戰爭史的。說範冰是李大橋的女人理所當然。大家認定的就是合理的。

在曆史的記憶裏,李大橋的女人,一道水做的風景。

範冰本不姓範,她原姓胡,是西楊莊唯一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從小嬌生慣養,長得冰清玉潔而又月色撩人,一雙丹鳳眼迷倒萬萬千。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代使她識字不多,但範冰膽子大,敢衝敢闖,少年時期正值民國了,她向往革命是個激進分子,被追捕,逃往南京……後來被家人找回來嫁了人——湖濱的範有良,範家是殷實富裕的書香門第,她改名範冰,形式上隨的夫姓,實質上也有隱姓埋名趨利避害之意。湖濱也叫新民灘,是高郵西湖邊上的濕地,屬於高郵湖湖底範疇,不在汛期灘塗裸露時間長,好種莊稼,青草、蘆葦遍地,發大水是奪淮入海的黃金水道過水走廊。湖底有大片土地都是她家的,不發水打莊稼,發水有魚蝦,日子富得流油,“革命”也就拋在腦後。哪知湖濱血吸蟲泛濫,就像有首詩中描述的:“千村霹靂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範冰也得了血吸蟲病。幸虧她家有錢,花代價在上海醫院治好了。家人說湖濱這個鬼地方不能呆了,就在李大橋與關帝廟之間的南澄子河南岸上買了一塊地,造了三間帶一廂的房子,在高處,從此不再遭水淹,民國二十年大運河決口子,裏下河淹死數萬人,而她家高高在上,安然無恙。多少討飯的走到這裏羨慕死了,風水寶地人傑地靈呀!加之左邊離菩薩近,右邊離李大橋近,到西楊莊來很方便,黃金難買。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兩麵性,解放前,南澄子河是水陸交通要道:河裏船隻亂如麻,還有兩岸的汽車像螞蟻爬。那時候兩岸通汽車,汽車喇叭嘀嘀地響,裝著大炮的,架著機槍的,各種番號的部隊,有國民黨的,軍閥的;還有土匪招搖;也有新四軍、八路軍;當然也有日本鬼子。日本鬼子的汽車卷起一陣陣塵土,汽艇箭一樣貼著浪尖飛過,膏藥旗子在車頭、船頭上飄得抖抖的……整日整夜地過兵。父輩們不問什麼軍隊,統稱為過兵,見兵都害怕。一會兒兩岸就打起來。一時間,小打小鬧天天有,大打三六九,打起來都是血海深仇,死人翻翻的。打大仗時李大橋被兩邊軍隊封鎖,誰也過不去走不來。平原地帶嘛,地勢要而不險,屏障簡單,就是南澄子河的南北大堤,誰也不敢像飛奪滬定橋樣的付出更慘重的代價,就是隔河打仗,拚個實力,把戰線拉長,東不見頭,西至車邏的大運河。白天還好,晚上整個南澄子河上空槍炮織成的火網,八裏路看得清清楚楚,絢麗奪目,簡直是一條不夜長廊……

南澄子河兩岸的人見多了也不奇怪了。自古這一條線就沒有消停過。從車邏說起,公元前223年秦王贏政帶兵打張“坐車巡邏”到此,落下地名“車邏”;越王勾踐、吳王夫差隔著邢溝——現在的運河兩岸,他們各占一方,攻城略地,爭得你死我活;把水大戰主戰場之一就放在新民灘大動幹戈;新民灘向西有個操兵壩,就是韓世忠、梁紅玉抗金操兵留下的……自民國之後到解放前,車邏鎮向東、南澄子河一線——到李大橋——到西楊莊我的家——到公田廟——到張家莊……炮火連天便是家常便飯了。我小時候看到兩岸沒有住戶的河堤,路的兩邊全是土墳,密集的地方幾乎是墳靠墳,我們走路時像是從乳溝裏行走,夜晚都不敢走路,兩岸鬼火亂竄,遙相呼應,嬰兒無助的哭、寡婦孤鬼哩哩的哭、蛇蟲百腳無端的哭、野雞叫、野貓叫、川雞癲人鼓(癲蛤蟆)叫,還有不知是什麼東西叫抑或哭,我總是汗毛豎豎的。長大後我才知道,這些墳大多是死無葬身之地、外死外葬的打仗打死的人就地掩埋形成的。後來這條舊河——南澄子河已死,兩岸毀得差不多,己經不再通汽車了,荒涼簍萎。死者長己矣,存者苟且生。

現在再穿越到戰爭年代:一天日本鬼子從我家門前過時,父親一嚇,朝地上一倒,口吐鮮血,El本鬼子嘰哩哇啦的:“哪呼哪呼的。”意思說快要死了。他們捂著鼻子走了。而範有良家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範有良和範冰看到對岸過兵,範有良帶著金銀細軟去藏,沒有想到日本鬼子從北岸過了李大橋又迂回到南岸,媳婦範冰沒有來得及躲避,日本鬼子經過範有良「]前,進去幾個日本鬼子搜查,別的沒有搜查到,搜出了花姑娘——範冰……舊本鬼子的獸行我不願意多說。

範有良的媳婦範冰被輪奸後,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想死。範有良站在南澄子河對岸喊我父親,我父親拄著打狗棍——吹鼓手時用的長笛,看到蓬頭拉稀的範冰,勸說好死不如賴活。寬心的話說了一籮筐,範冰一句話都不說,父親就陪她一同流淚。到了第四天範冰梳洗打扮,吃東西了,不想死了。

她長得好看,旁人還看不出二樣,好像和以前一樣光鮮。

過兵的部隊還源源不斷,範有良出去躲避而她就是不走。是天不怕地不怕了?還是破罐子破摔了?說不清楚。她曾對我父親說過:“一條賤命,躲啥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些當兵的,看到老母豬都是雙眼睛皮,雙排扣的大衣。看到這麼美的女人不生邪念才怪呢。兵痞子或是部隊裏的頭頭要上她,她擋是擋不住的。他們人多勢眾,他們手裏有槍。她看開了,說:“你們想玩?可以,把錢,金條、銀票、項鏈、戒指包括糧食、布匹都行……”

有一天向晚,好多兵在南澄子河北岸我的家門口及西楊莊駐紮下來,自帶蚊帳,沒有騷擾百姓,我的舅叔公還為他們挑水做飯。後來知道是八路軍。有兒個戰士分頭到東楊莊、李大橋等村莊買些糧食,其中一個小戰-}:從我家門口撐了一條小船到範有良家去買糧。範有良看到對河過兵時早己躲出去了,大門掩著,小戰士小自推門進去,敲敲房門沒有人應,就在門縫裏朝房間看。這一看不要緊,小戰士一下子愣在範有良的房門口——範有良的老婆範冰在洗澡。小戰士從來沒有看過脫光的女人,美麗好看。想走,挪不動腳步。此時範冰抓起凳子上的花被單裹在胳肢窩下,打開房門,小戰士來不及躲避像個木頭人,紅著臉坑下頭結結巴巴地說:“老老老鄉,俺俺俺是八路,想買買點糧糧食。”

“可以的。”範冰邊說邊用毛巾裹住濕流渡的頭發。水洗過的範冰,珠圓玉潤,像個楊貴妃,光鮮動人,飄渺著女人的香味。看著小戰士又嫵媚溫柔地問:“今年多大了?”

“十十八。”小戰士眼睛不敢抬。

“討老婆了嗎?”

“沒沒討媳婦。”小戰士還是第一次這樣看到女人的秘密,臉似乎紅到耳朵根子了。

“既然來了,就做一回男人吧!”範冰溫存地期許著。

小戰士搖搖頭,移動著腳步朝後退,嘴裏像在自言自語:“糧食,買糧食。……”

“一會兒我就給你,放心!”範冰笑吟吟向前一步抓住小戰士的手。小戰士手心全是汗。“我的男子漢,讓姐姐抱抱你。”範冰順勢將小戰士摟進懷裏,抽出一隻手來門起大門。

“來,抱得動姐姐嗎?”不知為什麼,範冰的臉上霎時紅霞滿天。

小戰士點點頭。範冰蹭地向上躥起摟住小戰士的脖子,兩隻粉嘟嘟圓鼓鼓的大奶子蹭在小戰士的臉上,小戰士身不由己地抱起範冰,仰起頭,下巴陷在兩隻奶子之間,隨著範冰的示意,放在了床上。範冰幫助小戰士脫掉衣服,緊緊地摟著。慌亂中,範冰剛哼哼,小戰士因為第一次,緊張得不得了,剛放進去兩下,忍不住“啊”了一聲流掉了,渾身汗馬雨淋。然後像在水裏撈上來的磐石爬在範冰身上抖動不己,像要碎成石子。

“不要緊,歇一會兒就好啦!”範冰母性般的溫良摟著小戰士,拍拍他的脊梁,撫摸他的頭。慢慢地小戰士平靜下來了。範冰閉著眼睛把他的手拿起來蒙在她的奶子上,她柔軟無骨的樣子,輕輕地在他全身撫摸,撫摸,撫摸著,萬般享受的樣子,“嗯——”“嗯……”氣聲輕哼著……一支煙的工夫,小戰士聽起來了。

“會打槍的男子漢,來吧!”

好樣的!像個男人!

“勇敢些!再勇敢些!姐姐喜歡你這樣!”

風起雲湧,大河滔滔,一瀉千裏……大約半個時辰,聽到屋後蛙聲一片。

“快活嗎?”範冰一邊拿起毛巾為小戰士擦汗,一邊溫婉含情地問。

小戰士點點頭。

“以前玩過嗎?”

小戰士搖搖頭。

“時間不早了,早點走吧,你們有紀律的,我知道。”範冰又加了一句話,“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小戰士又點點頭。

範冰很愛憐地抱著小戰士坐起來……

“要是仗打完了,我會來找你的。”小戰士的人生第一次上了“性福”課,依依不舍地說。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們不會再見麵了,多保重!”範冰輕輕歎了口氣。

範冰沒有收小戰士一文錢,幫忙把四麻袋糧食抬到小船上。跳上岸揮揮手:“走吧,多殺壞人!”

小戰士在船頭上給岸上的範冰磕了三個頭……

過兵如螞蟻瀝瀝的,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源源不斷,口音蠻七咕六的,各種番號的兵把範有良的媳婦範冰忙得褲子來不及穿,有時候錢物還沒有來得及收起來就累得睡著了(我想起了《望鄉》裏的阿崎婆》)……

兵過去了,範有良回家一看,驚爆得咬牙切齒,對住他老婆範冰的褲檔一陣猛踢,踢得她下身紅腫高大,尿不下來了。幸好她腰裏有錢,上高郵城到了據說是日本鬼子開的醫院看好了。但她被玩得很了,可能不能生育了。但範冰出名了,李大橋更出名了,經過的部隊特別是帶兵的頭頭們都不能忘懷:李大橋的女人!

範冰的父母知道李大橋的女人指的就是他們的寶貝女兒,覺得無顏見西楊莊父老鄉親,一氣之卜,雙雙投河自盡,一時南澄子河裏都不敢有人洗澡(遊泳)。範冰的哥哥和弟弟覺得太丟人現眼,一氣之下搬走了,一去不複返,音訊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