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譬如《五百年來無此君》,對於書家王鐸,王幅明先生采用的仍是走讀的方式,王鐸,身為明清二臣,頗受史家爭議,但其書法卻深得同是書法家的作者喜愛,作者一路奔赴其故裏,尋拜其故居,在孟津,在會盟鎮,在再芝園,行走同時也留下其思索的印跡,他的思索,不切斷曆史,卻有自我獨見,他寫道,“影響了中國政治生活達2000年之久的儒家行為規範,不再是人們評價曆史人物的惟一尺度。皇帝的詔書,不再是評價王鐸的惟一定論。”由此出發,他深入到這位書家生活的最具體地點,開始了他所獨有的一節曆史的勘探,孟津,我十多年前走讀黃河時去過,確如作者所言,“孟津”二字因夏禹治水,自三門峽至此建立第一個渡口而得名。“孟”在古語中意指第一,“津”為渡口。“這個渡口到今天已銷聲匿跡。一個巨大的水利工程取代了它。它的上遊不遠處,在一個名為“小浪底”的地方,建起了一座令世人矚目的大壩,截住了滔滔奔流的黃河水。會盟鎮稱得上一個曆史名鎮,曆史上曾是孟津的縣城。相傳武王伐紂時在這裏與各路諸侯會盟和渡河,故有此名。從鄭州去小浪底觀光,必經會盟鎮”。王鐸故居,由於曆史變遷和戰爭紛擾,大多房屋已毀於戰火。少數保存下來的房子,做過人民公社的辦公大院。用作公社會議室的一間,是王家的宗祖祠堂,四周牆壁上鑲嵌著90塊王鐸手書的漢白玉碑刻——這便是書法界熟知的“擬山園”碑帖。正因為它作為公社會議室的獨特地位,“文化大革命”才免遭破壞,得以保存。作者從實地田野考察出發,而不僅從書家角度,亦從“孟津詩派”角度勘察王鐸才華,將一個生於1592年,明神宗萬曆二十年的有著文化傳統的農民的後代形象,細膩地勾畫了出來。說實話,我是非常認同於這樣的寫法的,人文地理,人因地而實,地因人而活,作者的這種實地對話的功夫,是一種對於“讀萬卷書,走萬裏路”的文化的傳承,同時,也呈現出一種在空間中定位時間而與曆史對話的田野方法。這篇文字中,作者引用書家馬世曉評論王鐸的句子:“天馬行空,慣從萬彙收元氣;玄機運理,自能一心窮大觀”;而這個評價,用於王幅明先生自己的寫作方法的評價,亦未嚐不可。
由於王幅明先生長期而深入地致力於中國散文詩的研究,其書中對於中國散文詩家或中國作家的重要散文詩作品都有專論,如對於魯迅《野草》,對於艾青、柯藍、郭風、耿林莽、李耕、許淇、彭燕郊、王爾碑等,不一例舉。值得關注的是他的《寂寞而又美麗的九十年》一文,此文是為《中國散文詩90年(1918――2007)》一書作序的文章,然可以視作一篇對20世紀至21世紀近百年散文詩生成與發展的研究論文來讀,全文回顧了1918年1月《新青年》第四卷第1期發表的沈尹默的《月夜》《鴿子》《人力車夫》,視之為最早的散文詩,而對1919年魯迅先生以“神飛”筆名發表的《自言自語》《寸鐵》《火的冰》《古城》等也做了梳理,直至1924年魯迅寫作二十多章散文詩而在1927年由北新書局出版的《野草》,視之為散文詩的傑出代表,文體上的自覺與獨創,在對其中的《秋夜》《過客》《墓碑文》《這樣的戰士》的分析中,可見功底,此後是20年代、30年代、50年代,直到新時期,他的分析視野還涉及到台灣、香港等地作家的散文詩作家作品,可以看作是對近百年散文詩體裁的這個“混血兒”的梳理探究,其中不乏研判之新見。王幅明先生對散文詩可謂情有獨鍾,在他的多篇文章中,他都積極呼籲散文詩應該納入國家級文學大獎,散文詩的發展曆史與成就,便可成為例證。這種經年的呼籲真誠而熱忱,也的確得到了回應,國家級文學大獎魯迅文學獎已將散文詩納入評獎範疇,並給予了極大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