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靜點頭。
海光說:“雖然殺害小冰的凶手已經死了,但公安局認為事情還很複雜。為了小冰的安全,局裏決定明天就送小冰去北京治療。”
“去北京?”顏靜一驚。
“對,去北京,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海光很嚴肅。
顏靜點頭。
“小冰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海光看著顏靜。
“海光哥,那件事小冰對我和黑子哥都不說的。”顏靜說。
“隻要小冰的眼睛重新複明,她會相信公安的。黑子的事情先不要告訴小冰,等她的眼睛好了再說。”海光說。
“顏靜,你一定要帶好小冰,立功贖罪。”文秀拉住顏靜。
顏靜點頭。
文秀輔導孩子們跳舞,文燕沒來,她便代替文燕。和江老師對舞,個別糾正動作還可以,最後要合成一遍,一位老師彈起風琴,奏出何剛寫的曲子,文秀的眼前便花了,四周都是何剛,是何剛對她笑,跳了沒有多久,就倒在地上,別人不知道,蘭蘭知道,蘭蘭便說:“文秀阿姨,你是不能跳舞的。”
文秀說:“沒事,剛才沒站穩。”
文燕匆匆來了,文秀見她便說:“姐,你去哪了,剛才聽白阿姨說,這兩天就要演出了,你還不趕快練練,明天就要走台了。”
文燕說:“我去兒童村了。”
文秀瞪大眼睛:“那兒和你有什麼關係,在兒童村是不能結婚的。”
“你怎麼知道?”文燕問。
“我剛才聽白阿姨說的。”文秀說。
文燕沒再說什麼,跳舞。
周海光在辦公室裏看新設計樓房的效果圖,丁漢推門進來:“真是無官一身輕啊。”
海光笑:“看著這麼高興,有啥喜事?”
丁漢也笑:“你和文秀托我打聽的事。”
“有地方能治文秀的病?”海光站起來。
“我打聽到,上海的長虹醫院引進了國外先進技術,文秀的病可以治好了。而且我也和醫院聯係上了,醫院說,這種病不能拖,越早治效果越好。”
“這下好了,文秀有救了,要是文秀知道這個消息,準得高興得發瘋。我這就請假帶文秀去看病。”海光高興得像小孩子。
“瞧你急的,我有件事要落實。”丁漢看著他笑。
海光問是什麼事,丁漢說:“聽說你要歸隊了?”
海光笑:“你不愧是記者,消息可真靈通。我是要歸隊了,不覺得……”
“連市長都不當的人我隻能送他一個字。”丁漢說。
海光問是什麼字。
丁漢說:“傻。”臉上沒有一點笑模樣。
海光便笑,看著海光笑,丁漢也忍不住笑。
郭朝東來到梁恒的辦公室,沒什麼大事,幾件雞毛蒜皮的事說了,很自然扯到常輝的身上:“梁市長,我真沒想到,常輝竟然是如此滅絕人性的人。”
“是呀,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梁恒竟也有心情和他閑扯。
“那孩子的眼睛……”郭朝東偷看梁恒的表情。
“孩子的眼睛失明了。”梁恒沒表情。
“太可惜了,難道就沒有辦法補救了嗎?”郭朝東很惋惜。
“沒有。”梁恒答得幹脆。
“梁市長,我有一個想法。”聽到梁恒的回答,郭朝東有踏實感。
“說來聽聽。”梁恒很感興趣。
“有很多家庭都收養了孤兒,我想收養那孩子,孩子的眼睛瞎了多可憐啊。”郭朝東說。
“謝謝你的一番好心嘍,孩子讓她的親戚收養了。”梁恒說。
郭朝東很滿意,點頭。
排練完畢,文燕文秀一起回家,姐倆拉著手走。文秀不忘勸文燕:“姐,你還是勸勸海光吧,我知道海光他是愛你的。”
文燕說:“文秀,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他以前愛的文燕已經死了。我也問過海光,他說自從我死後他就慢慢把我淡忘了。”
“姐,他說的你信嗎?”文秀問。
“我信,你想想,我們隻不過是談過一段時間的戀愛嘛。”文燕說。
“姐,你不說心裏話。”文秀說。
“文秀,姐說的都是真的。”文燕說。
“姐,我帶你去個地方看看,你就明白了。”
文秀說著,腳步加快了,拉著文燕走,一直走到東湖公園的邊緣。
“你帶我到這裏來幹嘛?”文燕奇怪。
“姐,這就是咱唐山人的墳墓,多少人都埋在這裏,你就是從這裏爬回來的。”
“以前,這裏不是一個磚瓦廠嗎?”文燕環顧四周。
“早就不是了,大坑填平了,種上了鬆樹。咱再走。”
拉著文燕,又走,到東湖邊上,一個小土包,邊上種著一棵小鬆樹,小樹上掛滿白花。
“姐,你看那樹。”文秀指一指小樹。
“真美。”文燕言不由衷,她認得這裏,地震前她和周海光由車站出來,就是在這裏坐著。
“那是海光掛上的,他非常想念你,天天都要到這裏來陪你,每來一次,都在樹上掛一朵小白花,站在那兒和你說話。”文秀說。
說著,姐倆來到小樹下,文燕看著自己的墳墓和墳前的小樹,小樹上的白花,半晌不說話。
“我們結婚那天還來看你了,你能說海光把你忘了嗎?”文秀看著文燕。
文燕眼裏有了淚光,轉身,走。
文秀在後麵跟著。
“文秀,姐明白你的心思,可你知道,你這樣做,姐就能得到幸福嗎?”文燕的步子慢下來。
“姐,海光是你的,我應該還給你,因為我並不愛他,而他愛你。”文秀說。
“文秀,婚姻是人生的大事,我不能由你任性胡來。”文燕說。
文秀見文燕當真生氣,不說話,慢慢走。
“文秀,海光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人,他不是件衣裳,你說脫就脫,說穿就穿。”文燕的口氣略微緩和些。
文秀拉住文燕的手:“姐,我跟海光說過了,你和海光在一起吧。”
“文秀……你……”文燕甩開文秀的手,快步走。
“姐,我隻是想讓這一切都結束,回到以前的樣子。”文秀站住不走,大聲說。
文燕也站住,回頭,滿臉淚水,指著墓地:“以前的何剛已經沒有了,你這麼做,對得起死去的爸爸媽媽和何剛嗎?如果你在這樣任性,我就沒有……”
文燕沒說完,打住,轉身,走。
文秀在後麵追。
何大媽收拾著飯桌,好像蒼老了許多。文秀進來,何大媽問她吃了沒有,她說與文燕一起吃了,心情似也不佳。
海光進家,很激動,進門就對何大媽說:“大媽,文秀的病有地方治了。”
何大媽臉色開晴:“哪兒能治?我明天就和文秀去。”
“上海長虹醫院,丁漢已經聯係好了。”海光說。
文秀由裏屋出來,滿臉喜色:“媽,這可太好了,我的病能治好了,我不會癱瘓了,以後也不會拖累你們了。”說著,竟流淚。
“能治好文秀的病,也就去了我的一塊心病,海光,你工作忙,我明天就帶文秀走。”何大媽更急。
“媽,我跟梁市長請好假了,再說孩子們也離不開你。”海光說。
“這倒也是真的。”何大媽說,說著,再看文秀,文秀又在發呆。
“文秀,你發啥愣啊?是不是不想去治病了?”何大媽問。
“媽,不是,我當然想去了。”文秀愣怔怔地說。
“那你想啥呢?”海光問。
“沒想啥,媽,還是讓海光送我去吧,這幾個孩子交給他不行,他工作那麼忙,再把孩子給餓著。海光送我去了醫院,就讓他回來,等我動手術那天,媽你再來,孩子讓我姐和海光一起帶,有文燕就可以放心了。”文秀說得很有條理。
何大媽說這樣也好,問哪天動身,文秀說大後天,等晚會結束就走,她說:“媽,這個舞蹈是我為何剛編的,我不在,怕文燕怯場。”
海光也隻好說:“那好吧,等文燕跳完舞,咱們就走。”
有誰曾經坐在自己的墳前,對著自己的墳墓說話嗎?也許隻有向文燕吧?
坐在東湖邊自己的墳前,文燕這樣想。
夜晚,萬籟俱寂,隻有夏蟲的鳴叫此起彼伏,文燕一個人來到這裏。白天,這座墳給她的震動太大,她禁不住要來這裏看一看,一個人來看一看、在這裏,她簡直相信自己已經葬在墓裏,而坐在墳前的,是另一個人,另一個向文燕。
但是不能忘記,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自己的過去,自己的爸爸媽媽,她對爸爸媽媽講話:“爸媽,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有文秀這麼一個親人,可她太任性了,文秀很愛我,她為了我會做出一切的;我想離開這座城市,讓他們好好的過日子,可文秀不會讓我離開她的,我想去兒童村完成爸爸的遺願……”
有人來,是海光。
“你來了,我等你半天了。”文燕笑。
“我知道你會到這裏來,可是你怎麼知道我會到這裏來?”海光問。
“我知道,心告訴我,你會來。她也告訴我,你會來。”文燕指一指自己的墳墓。
“文燕,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丁漢幫文秀聯係了一家醫院,可以治好文秀的病。”海光來不及探究這裏麵的奧秘,就因為丁漢的消息而激動。
“是嗎,太好了,真為你們高興,你們什麼時候走?”文燕問。
“剛才和文秀商量了,文秀說等你演出完就走。”海光坐在文燕身邊。
“文秀一定是怕我演不好。”文燕往旁邊挪一挪。
海光點頭。
“海光,我找你是想和你說件事。”
“你說吧。”
“海光,我考慮去兒童村工作。”文燕說。
海光吃驚:“去兒童村,文燕,這件事你再考慮一下,我總覺得你還是不要……”
“建立兒童村是我父親的遺願,怎麼,你不支持我去?”文燕看著海光笑。
“孤兒教育是大家都應關心的事,可是你……你再想想吧,三思而後行嘛。”海光說得謹慎。
文燕感到氣悶:“那好吧,我再想想,如果你見到我的材料報上去了,就是我決定了。”
海光沉重地點頭。
再也沒話,兩人就這樣坐著,在一片蟲鳴中沉默。
沉默是心靈的放歌。
禮堂裏回蕩著音樂聲,孤兒院的節目踩台,文燕和江老師跳得極認真。但是文燕總覺生硬,文秀和白院長坐在台下看,文秀情緒不高,看著文燕跳,總覺不是那麼回事,她拍拍手:“不好,不好,孩子們,你們往前邊來點,太靠後了。姐,江老師,你們沒跳出感情來,再來一遍。”
白院長看得倒蠻好:“文秀,你舞蹈編得真好,不愧是專業。”
文秀一笑:“白阿姨瞧你說的,啥專業不專業的,隻要你滿意就行。”
舞蹈重新開始。
梁恒把海光叫到他的辦公室,問兒童村媽媽的報名情況。海光說:“報名的人倒不少,可真正能勝任的不多。主要是文化素質低,但熱情還是很高的。”
“兒童村的媽媽們文化素質很重要,不能誤了孩子們,明天第一批孩子就回來了。下個星期一兒童村開村,你看怎麼樣?”梁恒說。
海光說沒問題。
“那好,就定下這個日子,你送文秀去上海,什麼時間走?”梁恒問。
“我們定在後天,飛機票我已經定了。明天晚上的晚會文秀很重視,她怕文燕怯場,要給文燕壯壯膽。”海光說。
梁恒一笑。
海光也笑。
文燕坐在孤兒院的一棵樹下,沉思,眼前是玩耍的孩子們。
白院長叫她,叫了幾聲,她也沒聽見。白院長走過來,她問有什麼事,白院長說:“也沒啥事,就是想跟你說工作的事,你知道咱們孤兒院就要合並了,你的工作還沒有定呢,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文燕問:“白阿姨,你去兒童村嗎?”
白院長一笑:“我拖家帶口的不符合條件,咱們這裏好多年輕姑娘都要求重新分配工作呢。你想去哪兒,跟阿姨說說,阿姨給你找個好單位。”
“白阿姨,我想再考慮考慮。”文燕說。
“也好,不過你要趕快定下來,霎時間別拖得太長了。”白院長說完走了,文燕繼續坐在樹下發呆。
文秀一個人來到街道辦事處,辦事處主任姓趙,一個很潑辣的女同誌,和文秀也熟,文秀來找她。
趙主任問文秀有什麼事,文秀說:“趙阿姨,我是來辦離婚的。”
趙主任看著文秀半晌沒說話,給她倒一杯水,然後又看她,看得文秀奇怪:“趙主任,您是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正尋思你是怎麼了呢。為啥要離婚?周海光對你不好?”
文秀笑:“不是。”
“那是為啥?”趙主任更不理解。
“阿姨,你也知道,我姐姐沒死,不是又回來了嘛,她和海光是原配,他們可恩愛了。我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和海光是大夥兒撮合的,沒啥感情,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成全他們?”文秀說得輕描淡寫。
趙主任發愁:“這種情況咱們這個辦事處也發生過,可人家都是一起來辦的。”
“趙阿姨,我和海光都說好了,我姐也同意了,海光工作那麼忙,再說海光臉皮又薄,他哪好意思來。本來是我媽和我一起來的,可孩子都在家裏,我媽也離不開,阿姨你就給我辦了吧,要不我還得再來一回。”文秀的嘴很甜。
趙主任半信半疑:“你們真的都說好了?你媽也知道?”
“阿姨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嘛。我這就給海光打電話。”文秀手伸向電話機,但沒拿,頗緊張地看著趙主任。
“好吧,看在你爸爸是我的老領導的麵子上,阿姨就給你破個例,給你們辦了。”趙主任很痛快地答應下來。
“謝謝趙阿姨。”文秀很高興。
“唉,走吧。”趙阿姨歎口氣。
地震鬧的,離婚都成了求人的事。
兒童村開村在即,民政局的秦主任拿著兒童村媽媽的材料來找周海光簽字。他說按照編製多了兩個人,要拿下來,拿誰,請周海光定。
周海光一個人一個人地看,最後一份材料是向文燕,履曆表上貼著向文燕的照片,對他笑。海光愣了,看一會兒,把文燕的材料放在一邊,又挑了一個年齡偏大的,和文燕的放在一起,在其餘的材料上簽字。
秦住任拿著材料走,周海光往外送,送到門口,又把秦主任叫住,要回向文燕的簡曆,在上麵簽了字。秦主任說:“這樣就多了一人。”
周海光說:“她是兒童村所有媽媽中學曆最高的,又是黨員,還是一名出色的醫生,兒童村最需要的就是她這樣的人,你去吧,就這樣定了。”
秦主任走了。
周海光長歎一聲,低下頭。
文秀辦好離婚手續,高高興興地和趙主任告別。走出辦事處,眼淚就流下來,趕緊走,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放聲大哭,看著離婚證哭,叫何剛:“何剛,姐姐都回來了,你怎麼不回來呀!”
這一叫,哭得更凶。
直到哭得沒了眼淚,文秀才回家,回家就打開衣櫥收拾衣服,把海光的衣服找出來。一動衣服,眼淚又流下來。
女人是水做的,多淚。
外麵是何大媽招呼海光的聲音,海光回來了。
文秀擦去眼淚。
海光進來,見文秀在收拾衣服,便笑:“瞧你急的,明天收拾還來得及。”
文秀低頭疊衣服:“這次走的時間長,把你的衣服找出來,我怕你自己找不到。”
海光說:“文秀,你累了一天了,歇著吧,衣服我能找到。”
文秀手沒停:“海光,你去打一盆水,給我洗洗腳吧。”
海光打回一盆水,文秀也把衣服收拾好,坐到床上。
海光蹲下,脫下文秀的鞋和襪子,把文秀的雙腳放到盆裏,仰頭看文秀:“水不燙吧?”
“不燙,你打的水每次都正好。”文秀低頭看海光。
海光低頭,逐個捏她的腳趾,都捏遍,洗,擦幹,站起來。
文秀一直低著頭,看海光,海光站起,她一下摟住海光的脖子:“海光,你抱抱我,我好想讓你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