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沒事了,文秀,我們走吧。”向文燕說著,拉著文秀走開。
崔堅也背起周海光的行李:“周台長,我們走?”
“走,走。”周海光連聲答應,跟著崔堅走。
周海光和崔堅走進唐山地震台的預報室,大家正忙著,見到周海光,都站起來打招呼,周海光幾乎和每一個人都熟悉,因而也不用怎麼客氣。
“周台長,你到了。聽說你要來,太忙,沒能去接你。”紅玉笑著說。
“沒關係,沒關係。”周海光連聲應著。
“這個您過一下目吧。”紅玉說著遞過一份文件。
周海光來不及坐下便看起來,邊看邊笑:“你呀,還是老樣子,這是什麼?”
“水樣分析報告。”紅玉笑著說。“水氡持續一周處於異常狀態。”紅玉指點著報告上的表格。
另一位工作人員也說這些日子地磁處於連續下降趨勢。
周海光看著報告沒有說話,隻是問超凡為什麼沒來,紅玉說照往常他早該來了,這時候超凡的電話打過來,問海光到了沒有,周海光接過電話,超凡沒有什麼寒暄,隻是說人防工程出了事,有大量熾熱氣體噴出,傷了人。周海光說他馬上去,就掛了電話。
作為一市之長,向國華的家裏算得上樸素,一棟二層小樓,幾件簡單的家具。因為小女兒文秀由外地演出回來,向國華特意早早回了家,明月到家裏,向國華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明月也是特意早下班,要為兩個女兒做一頓像樣的飯。她把丁漢寫的報道遞給向國華,就要到廚房裏去。哪知向國華隻看了一下標題臉就沉下來:“明月,這篇文章……”他抬頭看著明月。
“這篇文稿是我們一個記者今天采訪到的一個突發事件,我看問題嚴重,壓下來,先給你看一下。”明月邊抽著圍裙邊說。
向國華沒有說話,站起來在客廳裏踱步,一會兒,他拿起電話要地震台,找台長,那邊是紅玉接的,說台長出去考察了。向國華告訴紅玉,台長回來要他馬上到市長辦公室來。放下電話,向國華又看了一下稿子,對明月說:“我不等文秀了,馬上去辦公室。”
說完,就走了出去,好在明月已經習慣,沒有說什麼,自顧去做飯。
防空洞裏漆黑一片,周海光和超凡打著手電筒在防空洞裏走,雖說洞壁都是水泥澆鑄的,還是有無數樹根鑽進來,由洞頂和洞壁垂下,隱隱約約似煙霧繚繞,看上去陰森恐怖。
“出事的地方就在前麵。”超凡用手電筒晃著,對周海光指點,剛說完,忽然有無數紅色的亮點向他們蔓延過來。如紅色的光波,伴隨光波,是一種陰森的氣息,潮濕,陰腥,無聲地壓過來,讓人喘不過氣,在這光波與氣波之中,像是雨打瓜田般的響聲,隨著光波蔓延。他倆都不由停住腳步,屏住呼吸,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尤其是超凡,剛剛目睹了死人的事情,更感恐怖,不由往周海光身邊靠。
那是一群老鼠,一群在防空洞裏長大的老鼠,不知道有多少隻,也看不清有多大,結成長長的隊伍,向他們跑過來。兩支手電筒的光亮並沒有使它們停止腳步,它們徑直朝著周海光他們跑來,由他們的腳下跑過去,如水一樣,漫向不知道盡頭的前方。周海光和超凡一動不敢動,直待老鼠跑淨,才敢長出一口氣。
他們在黑暗中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走了沒有多遠就感覺很熱,熱而悶,出不來氣,於是都把衣扣解開,大口喘氣。
手電筒的光柱小心地在兩邊洞壁上掃,腳步在光柱的引領下小心挪動。
一片白花花的東西在光柱中呈現出來,兩邊的洞壁之上,有兩條白色的長蛇樣的東西蜿蜒。他們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發現那是兩排蘑菇樣的東西,白慘慘,大的像磨盤,小的像鍋蓋,不管大的小的,統是一副猙獰的麵目。歪七扭八,齜牙咧嘴,如地獄裏的牛頭馬麵,擁擠著,糾纏著,糾纏成兩條白色長蛇,向洞的深處鑽去。周海光撕下一片,放到鼻子下聞。
“是什麼?”超凡小聲問。
“好像是蘑菇,有股硫磺味。”周海光也小聲說。
“不對頭,哪有這樣的蘑菇。”超凡的聲音依舊很小。
周海光沒有說話,扔掉蘑菇,繼續朝前走。他們感到越來越熱,像是走進了鍋爐間,超凡說:“海光,我的鞋底都要化了。”
周海光由背囊裏取出儀器,插進洞底。突然,一股黃色的氣體在離他們不遠處的洞壁裏噴出來,就像火車開動時噴出的氣體。他們都呆呆地看著,他們此行就是要探究這種氣體,如今它來了,他們卻有些不知所措。手電筒朝著氣體噴出的方向照去,微弱的光柱根本打不到氣體的深處,卻看到地上有無數死去的老鼠。插在地上的儀器紅燈閃爍,發出嘟嘟的響聲,周海光突然大喊一聲:“超凡,快走。”他拉起超凡的胳膊,和超凡一起滾到一邊。
黃色的氣體帶著吼叫聲朝他們衝過來,把他們包裹起來,由他們的身邊飄過去,瞬息之間就消失了,如同它們出現時一樣突然。
他們緊貼洞壁站著,呆愣愣地看著那奇怪的氣體消失。周海光取出儀器,和超凡小心地往後退,突然一陣轟轟隆隆的響聲,洞裏劇烈地搖晃起來,洞頂的樹根,洞壁的蘑菇都在晃動,土塊如雨般落下。“地震了!”超凡大喊一聲,周海光和他一起躺倒在洞壁根下。
轟鳴聲漸漸遠去,周海光顯得很輕鬆地站起來,指著洞頂說:“上麵有火車經過。”
超凡不好意思地一笑,笑得淒慘。
文燕和文秀兩人回到家中,一進家門,文秀就大聲叫:“媽,我回來了。”
明月從廚房裏端著洗好的水果走出來:“文秀回來了,哎呦,讓媽看看,瘦了沒有?”
文燕接過媽媽手裏的果盤,明月便拉住文秀看,文秀就勢倒在她的懷裏,問爸爸怎麼沒有回來。文燕把果盤放在茶幾上,插嘴說:“老閨女就是不一樣,媽都快想死你了,成天翻日曆,數著日子盼你回來,知道的你是去北京演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發配邊疆了呢。”
明月看夠了閨女,認為還是瘦了,便要她們姐心倆先歇著,又到廚房裏忙飯。文秀趁機由包裏拿出一件男式襯衣給文燕看:“姐,你看這個可好不好?”
文燕故做驚訝:“給我買的?”
文秀略顯尷尬:“這個……不是……”
文燕接過來比一下:“我猜著了,是給爸買的。”說完,抿著嘴笑。
“哎呀,不是,不是。”文秀有些著急。
“我知道,是給何剛的,對吧?至於急成那樣兒嗎?”文燕笑出聲來。
“怎麼樣,你說好看不好看?”文秀很認真。
文燕仔細打量,表情很凝重。
“怎麼了?是不是顏色太嫩了?這可是最新的樣子。”文秀見文燕不說話,有些緊張。
這時明月在廚房大聲問:“文秀啊,這次進京演出怎麼樣啊?”
文秀急忙將衣服藏起來,姐倆同時大聲說:“好。”
說完,兩人便笑著滾到沙發上。
周海光回到地震台,就見台裏的莊泉正和兩名地質隊的工程師俯身在桌子上,看一張地質圖。
他還沒有來得及打招呼,紅玉就告訴他,向國華市長來電話,讓他馬上去一趟。周海光答應一聲,問莊泉兩位地質工程師的意見,不等莊泉說話,兩位工程師就主動發表對於人防工程的事情意見:他們認為這次事件是地下岩層不穩定所致,至於什麼原因,還很難下結論。周海光問是不是和地震有關,兩位工程師說目前還找不出與地震無關的證據。
周海光便顯得很緊張,他沒有想到地震這樣快就逼到麵前了。
一位工作人員進來說向國華市長和梁恒副市長已經到了地震台,正在辦公室裏,要周海光快去。周海光便匆匆和兩位工程師握握手,去了辦公室。
向國華正在地震台的辦公室裏兜圈子,周海光走進來,有人為他們做了介紹,向國華便開門見山地說:“周台長,我是來了解防空洞發生的事故是否和地震有關。”
周海光第一次與唐山市的主要領導見麵,有些緊張,但事情逼到眼前了,也就顧不得許多。他走到地球儀前指點著說:“向市長,梁市長,地殼就像有無數條裂縫的蛋殼,唐山就位於這無數裂縫的一條上,裂縫下塌時造成地裂或是地震,有時會湧出熾熱的氣體,甚至是熔岩,也就是岩漿。”
“這是否意味著唐山會發生地震?”向國華打斷他問。他關心的不是理論,而是實際的問題。
“根據目前的情況,我認為唐山有發生地震的征兆。”周海光說得肯定。
“會在什麼時間?”向國華有些緊張了。
周海光說還不清楚,還需要進一步的考察和對數據進行分析。
梁恒問會不會在近期發生,周海光說確實很難說,地震是一種很難預測的自然現象,隨時都可能發生。
“如果是那樣,唐山……”梁恒的話沒說完就打住,看著向國華。
周海光說:“我認為市政府應該立即采取防震措施,以防不測。”
向國華當機立斷,讓朱秘書馬上通知市委常委開緊急會議。
這一來,周海光反而感到壓力很大,他沒有想到眼前這位全市第一把手對於地震的事情如此上心,決策又如此果斷。
向國華對周海光說:“周台長,你要盡快確定震級、時間、發震的地點。唐山有百萬人口,是我們國家的重要工業基地,責任重大,你既不能誤報更不能漏報,你我身上的擔子很重,我不懂地震,可就全聽你的了。”
周海光點點頭,對向國華說請再給他幾天時間,對唐山的情況再做詳細考察。
向國華拉著周海光的手往外走,邊走邊說:“那好吧,希望唐山能像海城那樣讓全市的百姓都能平安度過這可怕的災難。”
明月做好飯,文燕幫著她把飯菜擺到桌上,卻見文秀背著背包由樓上下來,說她不吃飯了,要出去。明月問她去哪裏,她說去何剛家,明月的臉立時便沉下,拉文秀坐在沙發上,盡量和顏悅色地說:“文秀,媽不是和你說過嗎,你們倆的事情是不可能的,你怎麼就不聽媽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