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河灘,春天的油菜地,廖家周圍的山岡,我們都一一踏遍。我們走過的路上,都有鮮花盛開。
我們的寫作並不寂寞,贛州的三子、圻子、龍天也會特意來玩。尤其是鉛山的汪峰,德興的蕭窮,每個月都會來一次。沉寂的日子顯得異樣的喧嘩。我們擠在簡易招待裏,喝著劣質酒,縱論詩歌。我們澎湃的青春,像億萬噸的信江河水,滔滔不絕。這樣的日子,維持了三年多。1994年10月,我調往上饒日報社工作。我的主要精力是掙錢和寫詩,用蕭窮的話概括,是“右手寫詩左手掙錢”。我錢沒掙到一分卻有一身銅臭味。徐勇也沉寂了下來——他的小女已經出生,他完完全全成了模範丈夫模範爸爸,買菜燒飯哄小孩,偶爾外出掙點小錢。
之後,上饒詩歌遭遇多年的沉寂,除了紫薇和汪峰在外“搖旗呐喊”,大家仿佛一夜之間散失在茫茫的人群。
2001年3月號的《詩刊》,出人意料地推出徐勇的組詩《欲飛的七行》八首,這是一組風格鮮明、個性彰顯、澄明渾厚的探索詩。他為這些詩歌已經足足準備了六年。這六年,徐勇一直在研究新詩與教育的關係,倡導構建《新詩教育學》。他的研究成果引起國家教育部、江西省教育廳的重視。他閱讀的中外新詩不下萬首。這些詩歌對他的哺育如春雨澆灌大地。他的詩風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比如他的七行詩係列。
七行詩形式簡約,結構衡稱,節奏明快,激情四射。有詩歌研究者說,徐勇的七行詩,在形式上,是新詩的一種突破,看起來像一隻飛翔的鳥。其實他七行詩的內容,同樣發人深省,有痛,有生命的厚重感。布局與行文相當簡單,看似笨拙,但詩質純淨、張弛得體,始終充盈一種俯瞰大地的氣度。這與他追求“空靈而充實、簡潔而高蹈、質樸而曠達”的詩風相符。
一發而不可收。徐勇持續在《詩刊》等重要刊物推出重要作品,界內的影響也日益擴大,許多作品被收入重要選本,也屢屢獲獎。當然,這是世俗的榮譽。重要的是,他的寫作已經進入日常寫作,作品日趨成熟,呈拋物線的上升階段。
而我的詩歌寫作以潰敗告終。2002年,我開始散文寫作。
在這幾年,徐勇始終沒有停留自己探索者的腳步,繁忙的工作之餘,“產量”驚人,約有四百餘首新詩誕生。這麼高的“產量”,在江西都是少有的。網絡的迅時性,使整個詩歌寫作,進入複製和口水的時代,泥沙俱下,氣勢恢宏,卻很難讀到一首好詩,更少有讓人心痛讓人難以入眠的作品。這使我不免懷念那個手寫體時代,溫暖,含情脈脈,餘音嫋嫋。但我們是不可能改變時代的。而徐勇依然保持著手寫體時代的姿勢:沉默,堅韌。他的詩風也一變再變。
他越來越注重詩歌的意味。徐勇從日常生活的場景中,發現詩歌的價值。這種價值使得他的重心向下,不會漂浮。或者說,他把詩歌源頭放置在日常生活中,而不是冥想,使詩歌生長出根須。
縱觀徐勇的詩歌寫作,給我的感覺是,才華有餘,草根不足。我想,溢美之詞可以不必複述。在當代,任何一種文本的寫作,當下性是極其重要的。所謂草根,就是相對於外來技術,它是本土技術;相對於外來文化,它是本土文化;相對於學院姿勢,它是民間姿勢;相對於淩空高蹈,它是匍地生長。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創作理念,方向也大可不必相同。但是,我以為,他創作的根係越發達,他的作品就越葉繁枝茂。一個作家,或一個詩人,他既要有強大的創作能力,也要有保護創作能力的能力。這樣說,草根性就顯得尤為重要。
2006年10月,徐勇把多年的創作成果,進行了一次全麵的梳理,整理出一部詩集《靠近》。於我而言,是一件極其高興的事情。我閱讀這部詩集,是一次愉快的時間旅行,是一次對我們友誼的溫習。他的行程和我的行程,是多麼的相似。我有理由說,我們都是同樣的幸福,因為文字,我們無比溫暖;因為文字,我們也彼此更加靠近,仿佛是前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