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的臉龐(1 / 3)

遼闊的臉龐

——北疆碎片

弧形的地平線,烙鐵般的落日,漸漸漂白的光暈。我記住了這個北疆的黃昏。天空懸浮在牧羊人的額頭之上。2007年9月24日,從布爾津經北屯到烏魯木齊,800公裏的天空在新疆野馬馴養研究中心,凝結成苜蓿葉上的露水。博格達雪峰傲然在雲海之中。北疆,神秘的黃昏沉默不語。天邊有馬群,但我們看不到天邊,那裏是神的居所。飄來的雲朵有我江南的色彩(我坐在喀納斯的旅遊大巴上,我突然想起我的妻子和兒女),棉絮般的、蕩漾的、花白鬢發的雙親般的雲朵。

誦辭裏的黃昏,有牧羊人歌曲裏的邈遠,星辰一顆顆地爆出來。冰涼的蒼穹,內心般曠闊的秋日蒼茫,巨大的灰鉛色猶如泥漿噴射。我看見大地的雙肩有沉沉的風滑過,有永不消逝的時間駐足。(陝西詩人尚飛鵬在飛馳的大巴上,唱道:“……我並沒有醉,我隻是心兒碎,開放的花蕊,你怎麼也流淚。如果你也是心兒碎,陪你喝一杯……”他是個小提琴手。他說,人生最難忍受的事是道別。他的聲音沙啞,渾厚,低沉,有破碎感。)而在這漸濃的夜色裏,即使是道別,也不會傷感,因為悲傷是難以察覺的——握手是那般溫暖,擁抱也是那般溫暖——是的,一切都那樣微不足道。

之前一天的賈登峪,黃昏呈漏鬥形,雲層如凍土,一塊塊地板結。氣溫零下2°。仿佛被水洗刷了的樹林和草地,冷瑟,肅穆,騎馬回帳篷的牧民被縮小在移動的黑點中。栗色的,淡褐色的,灰白色的,深綠色的,炭火色的。那是草灘,那是羊群,那是白樺林,那是孤單的馬,那是在時間深處遊走的人。我穿一件針織衫,站在賓館的台階上發呆。風從頭上蓋下來,黃昏也蓋下來。大地如此寂靜,所有的聲音被吸附在稀薄的空氣裏。四斤羊肉。一盤包菜。一條哲羅鮭(哲羅鮭,英文名:Taimen , Huchen 。瀕危等級:易危。親魚有埋卵和護巢的習性。產卵後大量死亡,尤以雄魚為甚。覓食時間多在日出前和日落後,由深水遊至淺水岸邊捕食其它魚類和水中活動的蛇、蛙、鼠類和水鳥等)。我,曉君,江子,向東,阿袁,陳蔚文,坐在夜宵攤上吃晚餐。45瓦的燈泡在搖晃。時間是一封遲複的信函。夜晚稀薄,甚至透明,像喀爾齊斯河細碎的浪花。

阿爾泰在望。陽光像漸息的爐火。22日,烏魯木齊——石河子——克拉瑪依——烏爾禾——布爾津(布爾津位於阿勒泰山脈西南麓,準噶爾盆地北沿,總麵積10540.3平方公裏,總人口6.8萬人)。交錯的河汊在夕陽的餘暉中閃爍,它渾身碧綠的鱗片顯得多麼安靜。水草枯黃,漫漫無邊。油柴柳披著淡黃色長衣,迎風飄飄。白楊把屋舍遮掩起來,使布爾津城看起來像個傳說中的迷宮。與瓦藍天空輝映的,是布爾津河,靜默,潔淨——假如我們輕輕咳嗽,一定會破碎它的水麵。荒漠把山脈推向遠方,起伏,被雲霧籠罩。

這是我所遇見的最美麗的縣城。布爾津。郊外的冷杉默綠綠的一片。天空是霞紅色,空氣也是霞紅色。街上人影稀落。銀泰酒店白金色的外牆印著寬闊天空的倒影,銀亮,灼眼——巨大的空間在這裏縮小為一麵銅鏡,高懸,照見阿爾泰冷峭的額頭,永不腐朽。夜風微涼,風不是從遠處刮來,而是從樹葉上掉下來的:細膩,遊滑,如秋露撲打臉頰。

高曠。蒼茫。遊隼眼裏的橘黃色鄉愁。淩晨雨滴浸透的荒丘,鐵鏽一般迷人。一個異鄉人若在這裏荒老,必然是幸福的。

應新疆建設兵團文聯的邀請,我隨江西作家代表團於9月19日至25日訪問新疆,參加“新邊塞詩歌節”。訪問地點有烏魯木齊,吐魯番,石河子,喀納斯。南昌飛往烏魯木齊,飛行時間4小時。之前,我對新疆的了解僅僅是停留在一些名詞上。新疆完全被這些名詞符號化了。我願意書寫這些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