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著大地,像死神寬大的黑色衣袍,遮蔽了光明。今夜無月,卻注定無眠。
富麗堂皇的宮殿靜默地矗立著,梧桐樹影幢幢,在風中搖曳,卻是怏怏病樹,無一絲生氣。本應芬芳的花房冷寂一片,花枝頹萎枯敗,一派死氣沉沉。偌大的鳳梧殿在昏暗的夜裏顯得格外詭異。
一雙潔白無暇的長靴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院中,玄青色的衣角輕刮過梧桐的枯枝。寬厚的手掌撫上粗糲的樹幹,撫上冰冷的宮牆,撫上沉重的木門。他仿佛仍能嗅到當年椒房的暖香,他仿佛仍能看見當年正紅的喜綢,他仿佛仍能聽見隨心而撥的焦尾。他想推開這道門,看看門內的佳人是否一如往昔;他想推開這道門,看看門內的擺設是否不改當年;他想推開這道門,看看門內的焦尾是否覆上了輕塵。可是這道門,太過沉重了……
陌沉軒撫了又撫那雕花的門板,最終無奈放手。轉身望向滿是枯敗之色的琉璃花房。
“你不是最惜花嗎?滿園的花都敗了,怎不見你回來。說到底都是騙我。”一個帝王褪卻了威嚴,褪卻了權謀,褪卻了“高瞻遠矚”,此刻他身著普通青袍,手執三尺青鋒,隻作尋常劍客的打扮,他也不過是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
突然,一隻手拍上了他的肩膀。隻見青衣男子身形陡然一轉,回肘頂向來者。來者以手成掌,對上青衣男子。兩人齊齊向後一步,青衣男子拋去手上長劍,赤手空拳,迎上來者。來者也不遜色,紫衣瀲灩,墨發飛揚,拳法漂逸,身形輕渺。兩人旗鼓相當,數百招下來,全無疲倦之色,反而愈加神采飛揚。良久,兩人大汗淋漓,方才停下。
“你的身手不減當年啊,這麼多年下來,竟半點沒荒廢。”
“你不也一樣。”經過剛剛一番發泄沉軒心情明顯不似先前那般鬱鬱寡歡,而是多了一些暢快。
“我是有正事。子陽此前秘密去了極北之地尋找幽冥靈芝。”君彥正色道。
“結果如何?”
“一無所獲。”
陌沉軒垂下眼眸,幽冥靈芝,是為了複活她麼?
“還有一件事,你做好心理準備。”
“說吧。”
“子陽,身邊有一女子,與她有三分相似。”君彥頓了頓,見他沒什麼異樣,繼續說道:“暗衛隻跟他到極北之地之外,傳回了畫像。我看過了,相貌相似還是次要,那身風骨有過之而無不及。”
陌沉軒突然抬眼看向他,眉頭緊蹙,氣血上湧,張口,竟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釀蹌幾步,坐在了台階上。
“沉軒,你……”君彥內力聚於掌上,緩緩推送到了沉軒體內,之後又緩了好一會,沉軒才麵色如常。
“你別太激動,我這塊石頭可不一定能再救你一次。”看見沉軒無恙,君彥又打趣道。
“她……算了。我何必掛念她。”沉軒愣愣地望向了園中巨大的梧桐。鳳棲梧桐,鳳棲梧桐,她何止區區一隻鳳凰。
“陌子陽……”陌沉軒後麵的話語被吹散在風中,沒有痕跡……
~
泫兮靜靜地聽著幻的訴說,從陰謀陽謀到風花雪月,從鶼蝶情深到姊妹反目,從深情不悔到相愛相殺。一樁樁,一件件,有與傳聞相同,也有異於傳聞的,她聽得仔細,竟有一種經曆過的滄桑感。
“我隻知道這些,至於後來陌沉軒和白落露究竟因何離心,我不得而知。”幻緊緊也盯著泫兮的臉,似是要從那上麵看出什麼來。“陌沉軒一定不可能隻因妖女之說便賜死了她。也許這樁秘聞隻有陌沉軒自己真正清楚了。”
泫兮愣愣地思索著方才所聽,一種內疚感莫名其妙地衍生,令她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