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孩子從此以後再也不來了,她托人捎過去的錢也退了回來。她舍不下,入冬以後,親自跑到學校去看孩子。孩子身著陳舊的衣服和一雙單鞋,站在冷風裏滿臉艾怨的聽著她嘮叨,嘮叨完了,她掏出幾百元錢領著孩子去商店裏內衣、外衣連同鞋襪買了一大包,又囑咐了孩子幾句,方才返回家。幾天後,她正在上班,孩子從學校裏打來電話,又哭又叫的讓她趕緊送過去950元書費和學雜費。她來不及多想,從會計室借來錢打個摩的一溜煙的跑到了學校裏,孩子眼圈紅紅的接過錢,抱怨父親言而無信躲了起來,班裏就剩下他們兩、三個人沒交了!看見孩子從頭到腳又新暫暫的換過了,早點為啥不買呢?這分明是在和她唱對台戲。她沒好氣的說:“他有錢給你又買新衣服,沒錢交費?”“那我找不到他怎麼辦呢?”“好辦,把我前幾天給你買的衣服還給我。”“我爸說早扔了!”“……”她簡直哭笑不得。孩子邊轉身往班裏走邊大聲喊:“等你見了他結記著往回要啊——媽!”她內心一陣刺痛,低下頭往門外走。
這以後,簡直成了“負擔”。孩子十天必來,半個月必到。生活費、零花錢、學習用具……一大堆明目,弄得她心煩,板著臉將錢遞給孩子就趕緊攆他走,可孩子滿臉流露出像大人一樣的心事重重又讓她於心不忍。於是等不見孩子來找她,又趕緊將錢給他送過去。老家那邊還有老人、弟兄需要接濟,弄得她捉襟見肘、入不敷出。別人有房有車,穿金戴銀,她搬來搬去,到處流浪,別說像樣的衣服,連一雙合適的鞋也買不起。俗話說的七分打扮,她連五分也夠不著,像個被咬斷了尾巴的齧齒動物一樣灰頭土臉。每天除了上班她就躲在出租屋裏,盯著天花板上一條長長的裂縫,守著“吱呀”亂叫的床和四角開裂的飯桌發呆。別人給她介紹了幾個對象,不是嫌她太土氣,形象不行;就是一見麵直截了當的問她掙多少錢,孩子歸誰撫養;再有就是追問她攢了多少錢,每月能接濟他幾百塊錢不,理由是:比她年輕幾歲。
與此同時,吳元像得了瘧疾病一樣忽冷忽熱。衝動起來,領著孩子去商店亂買一大堆東西,等把錢折騰完了,又死摳著孩子的必要開支。他和另外女人生的孩子也一年年長大了,受其母親的挑唆,鬼精靈,死盯著父親的錢包。父親給哥哥買件襖,就必須得給他買條褲子,有一次竟然把她給兒子買的學習機抱到了廢品收購攤上賣掉了!
她兒子氣的眼睛都紅了,鬧騰著非要去把同父異母的弟弟狠狠收拾一頓,她左勸右勸,最後隻好掏出二百多元錢給兒子又買了一台學習機。打發走兒子,又趕緊撥通了吳元的電話號碼——
“……你他媽的嘮叨什麼,爺不是沒錢,是不想慣孩子的臭毛病。什麼上名校,自學成才者有的是!”吳元一張口就是肉爛嘴不爛,說大不說小;“初中是關鍵階段,別的同學都去上,獨獨撇下他,孩子的自尊心怎麼受得了?”她強耐住性子;“你少他媽的多管閑事,反正爺就是不往這方麵花錢。”“沒說讓你掏錢,是和你商量,因為需要父母雙方簽字。”“少廢話!”吳元決絕的掛斷了電話;“你不管我也不管了,看誰豁不出來!”她氣極了,對著話筒大喊大叫。
後來的事實證明,那個毀了她多半生幸福的男人又一次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新學期開始了,她兒子一個個同學的父母想方設法、籌措到足夠的錢,歡天喜地的送孩子上名校;她兒子考試分數綽綽有餘卻被自己父母拒之門外,吵過鬧過之後,也就想“開”了:你們既然不拿我當回事,我也就沒必要為你們爭光爭氣了,努力向上又有什麼用呢?對得起自己就行了!
從此,學校裏少了一個起早貪晚背著書包、傻嗬嗬滿頭滿臉淌著汗水的好學生,歌廳、商店、小吃攤上多了一個逃學的少年;那個走街穿巷、滿臉豪氣、“好學生給孬學生補課”的班小組長不見了,女孩堆裏多了一個說話皺眉頭、做出各種怪模怪樣的姿勢惹她們發笑的哥兒們……。第一個期中考試,她兒子就敗下陣來;她不放心的去學校接他,兒子一見她就滿臉委屈的低下頭,急匆匆的往前走,誰也不看,明顯的不肯原諒她。她歎口氣,隻得往回走。
可接連不斷的家長會又一次次的讓她無處逃匿。每次她被一些學生家長指指戳戳的議論後又被班主任留下來單獨談話,而且每次聽到的幾乎都是“壞”消息。她建議班主任通知吳元來開幾次家長會,讓他嚐嚐自作自受的滋味!班主任連連搖頭,並一個勁的摩挲臉,好像吳元滿嘴酒氣中夾雜的唾沫星子還塗在他臉上……她簡直哭笑不得,不知道該如何再開口了,沉默了一會,班主任終於答應和她兒子好好的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