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接著,他總是一再地提到《紅樓夢)這一部偉大的作品。這不僅是因為他佩脤小說涵蓋詩的“霤雪芹文體”,更多的是為小說中深刻無比的人性,空靈灑說的人生境界所體現出來的作為一個人的精神力量所震搣。他在談到《紅樓夢)的人物時總是不能平靜。他那麼熟悉他們,就象熟悉他最知心的朋友。所以,我以為他與紅樓夢中的每一個人物達成這麼深的默契,“奧秘”就在於他對藝術的深刻理解與研究。基於此,一個作家的藝術素養是十分重要的。隻有慊得了生活,才可能真正僅得什麼是藝術。自然,研究《紅樓夢》的書和文章巳經很多了。但墨人先生的《紅樓夢的寫作技巧》觸及到了人物本性中最深刻的東西,而使不少作家、讀者愛不釋手。這說明無論創作與評價都要植根於對生活的愛,都要具有真正的痛苦與更內在的追求,都要不斷地成為美的追尋者。墨人先生之所以真正領會到這些,是已花了許多代價與一生的努力了。他已歲高齡,不少作家到了這個年齡基本上已封筆歸山。但他卻說:“”。那一部又一部幾十萬乃至百餘萬字的長篇巨著,就從他波濤洶湧的心海裏流淌出來。這使我從他的作品中,仿佛窺探到他整個兒的文學生涯。他所走過來的路,完全可以說是一種精神的、痛苦的修煉過程。其過程貫穿於之中的主旋律,便是他的離格調與他的祟高的思想境界。當然,還有他爐火純青的寫作技巧也就在其中了。
於是,我抱著對這位徳高望重的老作家的崇敬之情;終於在去年月,拖著病體去北京參加了“兩岸詩歌交流活動”。我在“活動”中見到了他。他雖已上了年紀,但談話之間依然英氣逼人;步雇、行動依然意氣風發。他告訴我,他對南宋情有獨鍾、對臨安更是心向往之。他曾誦讀全唐宋詩詞,也寫過不少舊體詩詞。並出版(全唐詩尋幽探微)等論著。這使我忽然想起去年夏天的某一日,我收到他的一本《墨人絕律詩集),其中最後兩首便是對唐宋詩詞的最好概括。如:
唐宋詩詞萬古留,李家父子亦千秋。雙嬌絕代稱朱李,一世宗師有陸遊。
蘇東坡,歐陽修,各領風騷百尺樓。武穆更兼汪元量,道盡臨安萬事休。
墨人先生真可謂博大精深。他正如著名作家從維熙埋贈的那樣:“屈原風骨中華魂”。的確,墨人先生的作品無一不浸透著他對祖國的熱愛,對中華民族文學傳統的發揚,和對人生的痛苦、思想、情感、經驗等的全部投入。
說實在,他是一個曆盡滄桑而不失其赤子之心的人。文學之於他,永遠是“神聖”的。而他餘年的創作過程,可以說正是他真正富有生命力的過程。
因此,當他在北京收我為“弟子”時,我感到非常榮幸。墨人先生那淵博的學識,厚實的文學功力與那頗具造詣的佛、道、易經等一係列宗教藝術門類,是我畢其一生也學不完的啊!所以,我以為隻有具備深刻的悟性,才能強烈地感受到文學特有的“光芒”,才能進人到那種藝術的“奧秘”中去。
現在,我天天遙望墨人先生在大陸的中國當代作家代表作陳列館籌建墨人作品專藏室的工作早日順利完成。這許是能告慰墨人先生餘年文學創作生涯的又一大人生的風景呢?!第八輯人在旅途戴安娜的花園住在舊金山―街號的時候,我的左鄰是一戶黑人。那天我站在窗前,看他們家兩個小孩在街邊玩耍。其中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向我招招手說:我也向她招招手說:!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第二天我經過她家門前時,我朝她家一座白色二屋樓房看了看,發現牆上爬滿了爬牆虎、門前種著幾株剪成橢圓形的長青灌木和那惹人注目的一院子花草。在舊金山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花園,但要看主人種得如何?鄰居家有好戴安挪的花園婷臨風、風姿曼妙的百合,有姣麗無雙的鬱金香和紅豔欲流的玫瑰。真是滿目芳菲,我竟不知不覺地走了進去。
“嗨,你在幹什麼?”一個穿著花裙子的多歲黑人婦女,從花叢後麵走了出來。我對她說我正在欣賞她的花,並為未經允許而闖人她院子表示歉意。她聽了哈哈笑起來,顯得十分髙興。
“我叫戴安娜,歡迎你到我的花園來賞花。她溫和地微笑著,言語十分從容。
“版!”忽然那小女孩抱著一隻狗從房間裏跑出來,她與我打招呼的同時,告訴她媽媽說:“她是我們的鄰居。”“啊,那太好了。”戴安娜說著,陪我參觀了她自己設計的花園,並讓我常來她家玩。這就樣,我成了她們母女受歡迎的客人,隻要我有空閑時,我就會去戴安娜的花園散步。因為我喜歡那一片欣然的綠色,一幅姹紫嫣紅的畫卷,和那處處柔軟的碧草,以及婆娑搖曳時花兒枝葉,齊聲低吟出的頌歌。這真是美的聖殿,靈魂的一片淨土。如果我能長期在這裏散步,我想我一定會解脫一切煩憂,忘卻坎坷道路上的各種磨難,使靈魂得到再造。
我與戴安娜的友誼一天比一天加深了。盡管我們從前素不相識,但當她知道我是中國來的,她就眼睛亮晶晶的豎起大姆指,說:“中國了不起。”後來,我回國的那天早上,我又來到戴安娜的花園,本想與她合影留念,可她出門辦事去了,我怕耽擱了飛機,就沒有等。然而,登上歸程我都感到若有所失。我意識到我不辭而別,那個黑人婦女會多麼難過啊!回到杭州,我漫步在西子湖畔看荷花,我想起北美洲的花,想起戴安娜的花園,想起我與她們的邂逅與友誼,我就忍不住寫了這篇文章,來表達我對她們的懷念。
讀凡高重讀凡高女坐在舊金山市環境優雅的公共圖書館閱覽室裏,我又讀到了歐文,斯通的《渴望生活》。這是一本寫得很好的凡髙傳,書中的悲劇描述有力地證明著理想、道義和人格力量對於人生的價值。
凡髙是在中國被人們談論得最多的西方畫家,他像烈士一樣被談論著,向日葵、星夜、咖啡館、和麥地上的一槍。早在我讀大學時,就與同學們談論從凡高傳記裏看來的軼事:喝酒、想象著總有一天與妓女睡覺、瘋狂、沒有錢、割掉耳朵,在法國阿爾的烈日下,被太陽曬得皮膚焦黑,以及一個令人討厭的窮鬼兼瘋子被鄰居送進精神病醫院。所以在這個上帝已死的年代,真正能夠讓人靈魂出竅的,恐怕就是藝術家了,他們是人群中的先知。
我在疲憊、孤寂的異國之旅中,重讀凡高:那在阿爾的天空下一意孤行的畫者,流動著底層平民的血液、張狂著原始而不屈的生命力。我深深敬畏著。凡高,一個苦難的靈魂,我仿佛聽得見他在勞動時的呼吸了。
現在我在舊金山公共圖書館閱覽室裏,還看到了凡高的畫冊,雖然仍舊是印刷品,但有一幅叫做《在阿爾的凡高臥室》讓我沉思了很久。因為凡高的家簡陋無比,一張單人床、一張小桌子,桌子上麵兩個酒瓶、一把茶壺一個茶杯,以及兩把木椅子。作為物質的存在,這個家確實相當簡陋。但這是凡髙自己的世界,他拒絕外麵世界的進人。我想這其實是一個多麼豐富的家啊!隻有一個真正有家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視覺和愛情。
我慢慢地開始理解與懂得,凡高的心路曆程是一條從內心出發的途徑,他赤裸裸洶湧著血液中的驚訝、感奮、灼熱、壓抑、憤怒,並用畫筆宣泄成為許多個時代的見證。因此,凡高以他的痛苦成就了熱愛者的高蹈,凡高最終是幸福的人。
中國心我沒想到我會造訪伯克萊。大學時代,我與同學談文學時,就知道著名的伯克萊加州大學裏有個中國文學院。但僅此一點,不足於我來造訪它的理由。其理由應該是我的一位摯友曾在這裏讀中國語言學博士學位。
這是一座空氣非常潔淨的小城,奇花異樹多得讓我眼花繚亂,可遺憾的是大小街道都給我空空蕩蕩的感覺。中國的城鄉人山入海,而伯克萊卻又太冷清,真是兩個極端。
其實從舊金山市政府口坐地鐵,經過灣區海底隧道隻幾分鍾,就到伯克萊了。沿途的風景非常優美、空曠,綠樹成團,青草如茵,充滿了詩情畫意。
然而,走進伯克萊大學的校園感覺就不一樣了。這裏是學生們的世界,其熱鬧場景與中國的大學差不多。不同的隻是製度和年齡上的差別。在美國六七十歲的老人也可以讀大學。因為美國人認為,大學也是一種企業,知識也是一種商品。隻要你一年交上七八千美金的學費(當然名牌私立大學的學費還要貴你就可以讀。反正實行學分製,你修一門課,考試合格就拿到一定的學分。你完成了若幹門課,都合格,學分達到標準就算畢業,發給文憑。所以,美國的大學製度極為自由、鬆散。
現在,我徜徉在伯克萊加州大學的校園裏,踏著我摯友曾經走過的路,卻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於是,我隻好坐到美國的中國文學院裏去讀中國文學。我讀著、讀著,忽然明白我的摯友當年為何不選擇法律、財會等能在美國比較好混飯吃的專業課程,而選擇了冷門的中國語言學。其原因正是有一顆中國心啊!我也有一顆中國心。我最好的表達方式是什麼呢?我想應該是伏案握筆,用我的生命和才能去創造一片文學世界,獻給我的父老鄉親們……
在夏威夷的這段日子,幾乎天天喝酒。酒給我們帶來了興奮、愉快和輕鬆的源泉,它滿足了我們精神的需要,是放鬆一下興奮一下鬧騰一下的強化劑。特別是能言善辯者坐在一起,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話語裏透鱔著機鋒的智慧;與這樣的人交談、舌戰,往往會引起我極大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