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寒流驟然降臨,窗外飄著若有若無的雪花,灰濛濛陰霾的天氣,一眼能見到窗前赤裸的樹枝。我在房間裏做“靜功”,忽然被一聲刺耳的哭喊驚動,接著又是一陣嘈雜的聲音。我探出頭去看時,一切又歸於死一般的沉寂。那是誰在哭喊?她為什麼要哭喊?她淒楚的聲音仿佛流露著某種無法表達的恐怖與憂傷。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懷疑是不是哪家被盜?我屏住呼吸靜靜地專注地傾聽著,但再也沒有了第二聲哭喊,四下裏除了肅風在呼呼地吹,庭園裏什麼人也沒有,沒有任何畫麵可以解釋剛才發生的一切。我又繼續做“靜功”。
其實,說是“靜功”,隻不過是站著,全身放鬆,氣沉丹田,不思不想地感覺自己在虛無之中。說破了就是增加血液循環,讓大腦休息。
現在,半個小時的“靜功”做好了。我走到陽台上舒展運動,尤其是運動脊椎與頸椎。可就在這時我看見兩個吃著果醬麵包的中年婦人在庭園裏走過,她們一邊吃一邊說:“二單元那個女人被打傷了。現在的人真是越來越凶。
致葉楠先的信簡直就是搶劫。”我聽了之後,頓時毛骨悚然。仿佛那一幅慘景就在我眼前發生。我看見一股陰森森的氣流彌漫了整個房間。因為,我沒有忘記年月我家被盜的情景:那被砸壞的門窗,損壞的衣櫥及翻得亂七八糟的家什……。幸好那天下午我去了浙大讀德語,要不然是多麼的危險啊!那時我家還沒有裝保安門。
好了。一陣恐怖之後我將白天一般不鎖的保安門鎖上了。回到書桌,我將繼續跟隨您去裴多斐的故鄉基什克勒什鎮。
現在,我仿佛進入了詩人的故居:一座三間樸素的小屋,一座與故居一樣的陳列館。而管理故居的老婦人,在我的想象裏仿佛穿著世紀的裙裾,飄搖而又行動緩慢地領著客人們瀏覽書籍和詩人的遺物。這使我想起裴多斐除了《大平原)、《自由和愛情》還有一首《我願是激流》同樣在我們中國膾灸人口。所以,尤麗雅雖然沒有與裴多斐白頭到老,但她實在是很幸福的。也許,他們活著的時候,就知道這動人的愛情,這美麗的詩篇會產生價值與影響吧!接著,從基什克勒什鎮出來,濃烈的土地和糧食的香味使小鹿在田間奔跑後又在公路上佇立,它其實是在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啊!剛剛門鈴響,來了一位台灣詩人。過些天再接著寫。祝好!緘情寄向宇都宮致嬰音之一您從日本宇都宮市寄來的信,收閱。本來我早要給您寫回信的,由於我先生的外祖母去世了,前後忙亂了一陣,所以拖至今日。請諒。
接著,讀您親切的來信,看您美麗而略帶疲倦的倩影;便知道您在日本學習、工作都非常緊張。望您在異國他鄉不斷努力、不斷進取!您走後一周,我與您姐姐會過麵。我們很談得來。她贈我的《陀羅廈》我已讀完,很不錯。我也去過您家三四次,看望您的父母及您可愛的兒子。
說實在,我多不想讓您走得那麼遙遠。我能感覺到您在異國的孤獨與疲勞。但在國內生活的艱辛也同樣令人活得無可奈何!我們肩上都扛著生活的重擔,都為著我們的事業、工作、孩子等等的一切事物而疲於奔命。
這些天,我又開始寫一個短篇(迷惘的季節》。我知道我這一生或許隻希望能多寫些東西。因為,我內心的情感世界就像起伏跌蕩的海浪,時而憂傷、時而迷惘、時而苦悶……我知道我之所以寫作是因為我內心的需要,我精神的需要啊!前些天,我麵對我先生外祖母的死亡,我感悟到了整個兒人生的蒼涼與優傷。所以,我想我們是不是要更加珍惜生命,熱愛生活?即使多災多難也要倔強地活著,活得有滋有味。因為說到底一切都是空的,而空也就是財富。
很想念您,望您好好保重自己,望您心情愉快,事事如意!謝謝您給我帶來東京迪斯尼樂園美麗的風景。從相片上看見您徜徉在樂園裏那偷快、輕鬆的樣子,令我欣喜無比。而我此刻仿佛也與您進入了迪斯尼樂園。我的靈魂飛蕩在高高的轉椅上。您看見了麼,當我從轉椅上下來便跌入箱根國家森林濉塑公園。我看見您穿著紅褲子、藍毛衣雙臂撐開靠在壁掛上,那神情亦是其樂無窮地在享受那一片藝術天空呢!這讓我感到日本不光有風光旖旎的城市,還有諸如:迪斯尼樂園、森林雕塑公園那種令人神往的地方。
不過,前幾天我去您家,您父母說您明年四月準時回來,這也挺好。日本雖然有許多吸引的地方,但金屋銀屋總也不上自己的草屋,畢竟我們的家園在中國。
今年,我又出了一本詩集(西子荷)一本散文集《輕羅小扇夂本想寄您,但想您馬上回來便不寄了。
您信上說得極對,“歲是女人一生中最寶貴的階段”。我們當怎樣把握住這人生的一個重要時刻,將生命發出燦爛的光輝呢。明天就是我的周歲生日了。當生日的蠟燭燃亮時,將會有多少無限的感慨啊!來信及賀卡收到,謝謝!知您心情很好,而且去玩了那麼多地方,很為您髙興與祝福!您一天天在變得更加地成熟起來,這對生活及創作都是一件很好的事。畢竟生命短暫而主宰與左右我們自己的該是我們的思想與靈魂。確實,“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隻要自己願意怎麼活就怎麼活,不為外界的一切所幹擾,這就很好。淡泊是一種境界。而親情、友情則是人生的一大安慰。在世紀末的今天,有許多世紀病如:孤獨、沮喪、空虛與無聊都是無法用金錢來救治的。所以,人們是多麼需要溝通、理解、與溫暖!我一直疲於奔命。身兼數職而又要盡著自巳女兒、妻子、母親的責任與義務。但文學是我用來填補許多空白與調整心靈的空間。我這人好靜,寫作對於我或許永遠是樸素的,內在的。
我沒有接到您從宇都宮打來的電話,我先生告訴我時,我非常感動。因為,我知道在日本掛電話到國內並不便宜,這要化費您多少銀子啊!等著您回來,邀上二三朋友,在西子湖畔喝上一杯馨緘情寄向宇都宮一致嬰音香的龍井茶,聽您講日本的故事吧!嚴力先生:
當支熊熊燃燒的蠟燭照亮了漆黑的屋子時,我無意中從一大堆唱片裏看到了您寄我的詩集與信。這給我這個多災多難的本命年最後的一瞬間增添了光輝。
於是,我懷著無比喜悅的心情,在燭光下重溫您的一封封來信及閱讀著您最近複印給我的詩稿。那首《請原諒》就寫得相當不錯,仿佛是您自己的真實寫照。尤其,其中的那幾句:出生在有兩個太陽的國家,首先要確定使用哪一個影子……生命最終是塊雕完的木頭曾經被綠葉生長過。這使我想起年月日您給我的信上說過:“更長久的美國風雨在我的麵前,而且這些風雨隻講英語,跳爵士和鼓舞可口可樂的浪潮……但春節時看了一個從國內來的民族歌舞團的演出……引起一些內心的波動……證明一個三十歲以後出國的人所麵臨的兩種文化的強大的衝擊和某種困惑是永遠可以造成情緒震動的東西……”所以,我以為您在西方文化的衝擊下仍然情係著祖國的文化事業,這從您大量的作品裏可以看出。而我每當閱讀您的詩歌與繪畫等一些作品時,常常感覺到進人了一個濃得化不開的藝術境界裏。您那一腔熱血、八年滄桑,曆經挫折的艱難歲月,讓我想象您在一次次痛苦中,一次次精神近乎崩潰中,最終讓靈魂在苦難的一日一日裏,升華到一個更髙的境界。所以,您的作品與其他留學生的作品不同。我以為您更注重的是精神,是靈魂的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