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夢中的情人。你何不把我帶走?在情緒沮喪在喉嚨哽咽的日子裏,沒有把這聲音發出來愛情大概不過如此。後來的許多日子,麵對鋼琴,我隻能彈一些悲壯的曲子以傾吐情感的憂傷。然而,愛情與生命與死亡是緊緊拴在一起的,唯失去了的才會感到格外珍貴。

後來,當我漫過呼嘯的北風,冬日裏才感覺失戀後自己的身影是多麼的冰涼。這感覺是那條噩夢中的河流裏飄過來的。我記得那年歲末,我們就在那條河流的岸邊,目睹結滿冰淩的河麵,目睹長滿了蒿草與野百合的河邊。他說,我們要像野百合那樣紅紅火火。他堅定不移的聲音像鋼錘擲在冰淩的河床上深深地陷人河底。

我又敘說我的故事時,冰淩的河床已開始解凍。我的智慧與記憶與想象力都達到了一個髙度。而他沉默齡聽的福田已增添了不少自由。他說:“倘若失去我,你夢中的情人是誰?”我望著他,好像望著一幅風景。

然而,在過去的半年中,我們那些升騰的火焰如今都飛到了哪裏?我病倒了。我害怕黑夜也害怕白天。更害怕因情緒的影響,而失去對人與事物的理解方式。我整日孤獨地走在那條從前我們常去的林蔭道上。也就在那條林蔭道上,我碰到了他的朋友貓頭。貓頭走在雪花飛揚中像跳迪斯科那樣扭動著身體,顯得瀟灑、自如。貓頭陪我走了一程又一程,使我麵對憂傷、折磨、和痛苦時,得到了些許的安慰與溫馨。

接著,我大把大把地揮霍時間,整日整夜地不寫一個字。為的是我有權力唱歌、跳舞或者去遙遠的地方玩。

貓頭與我的接觸越來越多。這不但沒有使我忘掉他,夢中的情人反而更忘不掉那一間靜謐的屋子,以及忘不掉他拉上午後的窗簾時,我們相愛的日子。那日子,我們幾乎演繹了一個又一個戲劇。我們連四臂都成了上帝的聯姻。特別是他敘說情感的滿足時,那種滋味使我相信我們前世的債務。

後來,我又不知在病榻上度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當我能起來走走時,貓頭來到我的身邊。那夜我們出去在寒風中悠轉,我仍敵不住疾病的折磨。我意識到,我如一棵獨立生存的樹,在寒露中是多麼的冰涼。於是,我的神經質開始威脅著貓頭。貓頭的情緒也低沉了許多。

我決定離開貓頭。

貓頭又來了。他神思恍惚地看到了一種不可能性。但他以他的執迷要為我做些什麼。他的固執感動了我的憂傷,他的真誠讓我想起許多往事。

我終於從困惑中走了出來。那天我獨自去了那間小屋,小屋門口一大片寬闊的土地使我想到荒原。於是,我寫下了這樣的句子:

一片寂寞的土地宛如大漠的悲涼孤煙的筆直曆史的通道口人類命運的沉沉思索在這裏展示寬廣在這裏如泣如訴……

寫完這些句子,我的心更沉重了。我想人類不能像優傷那樣彌漫下去,人活著為了什麼?於是,我繞過那座小屋,我在通往大道的路上,看見了充滿希望的綠色田野。

第五輯尋夢人一個人去看海一個人著海與集體看海是不一樣的,看海是有一點與海單獨相處,默默交流的意思。這全然不是輕鬆的日子,也不是快樂的日子,甚至是孤獨、沉重的日子。

我十三日忽然心血來潮地一個人跑去普陀看海,我對海一直懷有一種很深的感情。海使我的內心寧靜,也使我的內心沸騰。海更使我想起弗吉尼亞伍爾芙和瑪格麗特杜拉這兩位女作家的故事。

那天我來到普陀山,耳邊盡是鳥語般的聲音,不少來寺廟燒香拜佛的人在我身邊穿梭,我像個孤獨的外鄉人一個人去看海遊魂似地走完了一條長長的道路後,才到達海灘。

海灘倒是人影稀少。我走向廣闊無邊的大海時,海風吹來,海麵上就像天空一樣,讓我的心境感到無比寬廣與寧靜。與此同時,海風也使我的全身進人一種飛揚狀態。然而,這時我看見大海中倘徉著一條小船,彎彎的一抹,在風中揚帆前行。我的視線隨著船兒在這深不可測的蔚藍中,凝固成一種靜止的感覺。漸漸地,我發現我的思緒已被海風吹散,整個人空空蕩蕩,內心的空間忽然無限地增大,而自己的形骸卻在逐漸縮小。看海其實什麼都不看,海早已與我融為一體了。

如果生命還存在,那麼就有無窮無盡的欲望。欲望促使生命像一道光,在短暫的時間裏閃爍。

我喜歡時時尋夢。因為,在現實中不能得到的東西,我想在夢中得到。然而,我卻尋不得半個夢,每每尋得的是一片黑暗,多麼可怕的黑暗嗬!沒有光,沒有影,生命在無光無夢裏滑過。

設想有一天能從夢中聽到一聲輕柔的探問!我默默地,默默地祝福自己。

終於,從無聲無息中夜悄悄地來了。

夜悄悄地來了,我的心頭像點燃了一支白燭,慢慢地、寂寞地燃燒,多麼像天空那顆憂鬱而又孤獨的星星,我知道那燃燒的火隻能是留在記憶裏的一束幽輝。

我睨著仿佛從我心裏發出來的亮光。我想著:如果我有很多欲望而事實不能滿足我的那些欲望,那麼我仍將要發光,要在短暫的生命裏發一道屬於自己的光。

我用手去握著這一道光,就像去握著自己的生命。

我希望長長的黑夜,不管有夢無夢最好有一道閃電從我的點燃了的白燭頂端飛起,飛向世界。

可是,夜狡猾地笑了。它說:它沒有給我閃電。於是我生氣。生氣中我明白了不能強求別人給我閃電,應該發自己的光。

白燭又冉冉發光了。不再是寂寞地燃燒了。因為我的內心感到充實,感到有力量。 如果欲望促使生命像一道光,那麼希望之夢該是光裏的影子。

我不知道今夜會不會有夢,但我相信夢會出現的。

雲霧茫茫不要再這樣編織憂傷。不要再沉浸於淚滴之中。否則那含悲欲溶的心會斑白了一泓似水柔情的秀發,會破壞了芳心欲滴的紅顏。

既然一切事實都已無法改變,那就改變自己的態度。既然眾多的難題都已無法解答,那就留給時間吧!在逆境裏選擇一條宛轉的路,並不是不敢麵對事實,不肯承擔責任。而是走向一條心靈的康莊與平和,走向一種含蓄自愛的情懷一一嗬!莫使悲愁傷我,莫將華發早生。我是一派微茫的雲煙,已記不住來時路,卻總是執著的追求永不終止。

―靜思在我腦海裏盤旋的是那個美麗的開始與結束。而始末之間是一股無怨無悔的悲壯。

你不知道,我蘊藏在內心深處的渴望,是怎樣在現實的風雨中毀滅,如一燭燃燒的火焰,最終留下一灘斑駁的淚。你也不知道,在秋風微寒萬籟俱寂的子夜,我如一顆星子的隕落,須臾之間四麵八方盡是歸宿。

我曾期待有翠鳥為我銜來春天,有雪浪為我捎來永遠。更想有溫柔的你與我共譜生生世世之樂章。然而,瞬間幻變的流波無情殘忍地出現在現實中,我感到自己是多麼的渺小與脆弱。我懷疑屬於我而又失去的春天與永遠,是怎樣的虛空與虛假?

我無奈又無能。我該向誰求索,向誰探詢?然而我深知,純真的心向便是春天,珍惜現在便是永遠。隻有繚繞在心頭的縈回,才是我風雨歲月中的珍藏,至於那個開始與結束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