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六個月前。

“有脾氣您最好也忍著,氣壞了可沒人能替您受罪。”

“是啊,現在老年人心腦血管疾病大多和不良情緒有極大關聯。”

就在我和宋佳此起彼伏的恥笑聲中,幾乎要含恨而去的老師被眾人放在擔架上抬去了急診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風黎兒追著宋佳身後沒完沒了的問:“他會不會死啊,死了和你有沒有關係啊。”反而陳風,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被嚇傻了的宋佳張口結舌的望著眾人驚慌失措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說話。實話實說,我也沒有想到看起來老當益壯的老師會這樣不堪一擊,但事已至此,無論是害怕,懊悔都隻是亡羊補牢,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啊,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載物之厚,君子有成人之美。看在如來佛祖的麵子上,給我們一次改頭換麵的機會吧。嗯,顧北,你看這麼寫違背道德底線嗎?”宋佳苦思冥想之後一氣嗬成。看著宋佳行雲流水的檢討,雖然覺得有一絲怪異,卻又挑不出特別明顯的毛病。隻好嘖嘖稱奇:“甚好甚好,真是妙筆生花,層次清晰啊。”陳風忍俊不禁的望著我,差點把手裏的餅幹塞到鼻子裏。而我,望著自己白白的本子一籌莫展。

深秋傍晚,寒風刺骨,陰冷的小雨夾雜的落花糜爛的味道在空中婆娑起舞。我撐著宋佳的小碎花圓傘行走在泥濘不堪的小路上,一邊問侯不識時務的老天,一邊暗罵元凶巨惡的宋佳。雨越下越大,宛若銀河倒瀉。我彳亍在擋雨的屋簷下,拿捏不定於是頂著大雨一路飛奔,還是靜等雨停後,踏著悠閑的小碎步走回去。

時間滴答滴答的過去了,看著滂沱大雨,我自言自語道:“可能是今年最後一場雨了吧。”這麼多年,我都非常喜歡看雨。喜歡雨點墜落過程中的形狀,喜歡下雨時青色的天空一片霧氣蒙蒙,大概是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竟有點討厭這樣潮濕的天氣,由衷的希望雨能停下來。原來,再喜歡的東西在錯的時間錯的地點錯的情節光臨我的世界,我也會不為所動,甚至由愛生恨。

“顧北!”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因為雨勢凶猛,我無法看見是誰在喊我,隻是像一個災民等待救援一樣竭盡全力地喊:“我在這。”走近了才看見陳風一手拿著雨披,一手撐著雨傘,兩條腿上的水已經浸濕到膝蓋的位置,滿頭大汗的他一邊把雨披遞給我,一邊用力甩著雨靴底厚厚的淤泥。“處分已經下來了。”陳風的語氣很是平靜,平靜的讓我有些惴惴不安。被審判的我隻能毫無懸念的選擇接受一切狂風暴雨。嗯,大不了被判幾年,這個年代,誰還沒有點故事呢。所以,我做好了承受任何處分的準備,一臉堅定的眼神看著依然平靜著的陳風。

沉默,還是沉默。陳風走在我的左邊,水滴順著他好看的側臉流到脖頸裏,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我實在無趣,不知怎麼,就突然開口問:“明天上午有課嗎?”“有沒有課,可能與你也再無關係了。”陳風冷冷的說,我知道,他一直都想針對這件事對我進行一次徹頭徹尾的批駁,可是我已經翻然悔悟,況且他看此刻茫無頭緒的我也是萬分沮喪,出於強者對弱勢群體的憐憫,便隻是千言萬語化作幾個生冷的字眼。發生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是刻意為之。

這樣說,我的牢獄之災真的是無法逃避了。我虔誠的祈禱能不判死刑就別判死緩,能判個三四年就別判無期徒刑。就這樣漫無邊際的遐思著,我和陳風已經走回了宿舍,雨也小了很多。因為大雨淋壞了外麵年久失修的電線,所以斷電的宿舍樓昏暗的樓道裏空無一人。偶爾幾個回來取東西去教室裏上晚課的學生也是一副膽顫心驚的表情,來去匆匆,恨不得馬上飛到光明的教室,似乎雪白的牆壁裏能跳出什麼麵目可憎的妖魔鬼怪。

“今天晚課曠課的學生恐怕隻有你和我,教師裏絕對史無前例的座無空席。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聽著陳風上樓的腳步聲和沉重的呼吸聲交織著我紊亂的心跳聲,格外嘈雜。陳風突然停住了腳步,措手不及的我差點擁上他的後背。他回頭嚴肅的看著我,徐徐講訴:“授課老師並無大礙,隻是怒火攻心,昏睡過去。可是他卻抓著你們對他忤逆的言論死死不放。第一,人家是效忠多年的元老。第二,你們實在出言不遜,有錯在先。校方本著尊師重道的理念,多罪並罰,你和宋佳被開除學籍了。”

在我現在看來,隻要沒有坐牢,一切處罰都是恩賜。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可以回歸正常的位置了。我激動的握著陳風溫熱的手,喜不自禁的說:“去哪裏慶祝一下吧?”陳風吃驚的表情仿佛在說:“這是好事?”果不其然,陳風甩開我的手,繼續往前走:“你沒事吧,被開除還這麼開心。”

暗自竊喜的我一副不識好歹的表情望著陳風矯健的背影消失在樓道的盡頭,久久佇立在原地。倘若我此刻的心情能讓他感同身受,經過那樣一場別開生麵的心理掙紮,結果卻出人意料。撥開雲霧見天日、守得雲開見月明,他定會和我一樣的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