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帝王的霸氣和謀略,也沒有帝王的膽識和魄力,宋徽宗趙佶隻是一個藝術家,會寫瘦金體,會畫花和鳥,自是才華斐然。就如同南唐後主李煜一樣,這樣的風流天子,沒有錚錚鐵骨,隻有風花雪月。於是他們的結局注定是山河破碎,淪為階下囚。
但李後主有赤子之心的天真,這是宋徽宗趙佶所缺乏的。王國維說:“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是後主為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傳》、《紅樓夢》之作者是也。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李後主是也。”
宋徽宗趙佶這位史上著名的才子皇帝,是一個讓人很難做出評價的皇帝,做皇帝,他無疑是不稱職的,他在位時重用蔡京、童貫等人主持國政,他不理政,整天寫詩畫畫,或者幹脆偷偷溜出宮門去嫖妓,蔡京等趁機鼓動他大興土木,修建奢華宮殿,勞民傷財,以致國庫空虛就濫增捐稅,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宋徽宗趙佶在位的時候,河北、兩浙都發生了農民起義,其中規模最大的,要算水泊梁山的一百零八位,後來又有方臘成氣候,梁山好漢和方臘幾乎同歸於盡之後,緊接著遭遇金兵南下,趙佶倉皇中傳位於兒子趙桓,即宋欽宗,自稱太上皇,妄圖逃過喪國之劫,卻在靖康二年,和兒子一同被金兵所俘,受盡囚禁屈辱,最後死在了黑龍江。
種下惡因,終食惡果,在位的時候,宋徽宗趙佶不理朝政,重用奸臣,為君不懂治國之道,不以天下蒼生為己任,這樣的結果,是早晚的事。
宋徽宗趙佶在位二十六年,享受人間榮華富貴,國亡被俘後也受盡了世間折磨,死時五十四歲。這首《燕山亭》就是宋徽宗趙佶被擄往北方五國城的途中寫下的,短短幾行字,將一個才子帝王悲劇的一生,從開始寫到了結局。那時候的他,身為俘虜,心力交瘁,忽見爛漫杏花,開滿山頭。無限春光,大好河山,對於一個失意的帝王,隻能是傷痛的加深,再美的風景,隻能讓他想到無情的風雨,隻需一夜,就可以將這些繁花摧殘。春來春去,不過是,多添了一段離合的無奈。就如同宋徽宗趙佶,從盛極的君王,到衰敗的俘虜,也不過刹那光景。春盡還會有春回,而他此一去,萬裏蓬山,寒星冷月,又怎麼還會有歸期?
葉嘉瑩先生說,宋徽宗趙佶的詞是比不上李後主的。宋徽宗趙佶的詞太矯揉造作,太作態。李後主是從整個的心靈奔瀉出來,所以王國維說李後主的詞是以血書的。如果情真意切,壓都壓不下,一噴就出來了,哪還給這麼多功夫矯揉造作?李後主的“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多麼自然,多麼率真,那種感慨和悲傷,多麼深切,還有什麼“裁翦冰綃,輕疊數重”?還有什麼“淡著燕脂勻注”?李後主不說,就隻是“林花謝了春紅”。李後主寫的不是外表,他寫的是那一份內心的真摯的感動。南唐詞的好處,就在於它特別富於感發的力量。
然而,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宋徽宗趙佶的這些字,讀來仍然是血淚如噴,令人悲愴無以言表。
宋徽宗趙佶確實不是一個好皇帝。他即位後,荒淫奢侈,苛捐雜稅,搜刮民脂民膏,大興修建宮殿園林,很快就把國庫揮霍一空。他太霸道了,他愛奇花異石,就派人在蘇杭一帶,不擇手段地搜刮民間財物。他太荒唐了,尊信道教,便大建宮觀,自稱教主道君,請道士看相算命,將自己的生辰也輕易改掉。這樣的一個帝王,惹得農民起義、金兵南侵,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當宋徽宗趙佶下令取消花石綱,下《罪己詔》,承認自己的過錯。可是此時想要挽回民心,已是太遲。更何況,宋徽宗趙佶的挽回,隻是迫於無奈的權宜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