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唐 第三篇至親至疏夫妻——李冶(713年-784年)(2 / 2)

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

不羨朝入省,不羨暮登台;

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

季蘭對陸羽一見傾心,陸羽也常來觀中探望,兩人漸漸成為知己。

有一回,季蘭生病,陸羽趕來,悉心照料,季蘭病愈後作《湖上臥病喜陸鴻漸至》:

昔去繁霜月,今來苦霧時。

相逢仍臥病,欲語淚先垂。

強勸陶家酒,還吟謝客詩。

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青春苦夜長,人生多繁霜。有酒直需醉,相會能幾時。

後來,兩人長久分離,季蘭寄《遙憶江南》:

遙憶江南景物佳,湖清水秀竟風華。

何當共品山泉水,細霧升騰慢著茶?

江南自有清秀湖水,這裏卻有凜冽山泉,何日君來共品茶?

盡管兩人感情深厚,卻因季蘭是女冠,而注定沒法在一起。季蘭的《八至》最為出名,雖已無法查證此詩所指是誰,但最有可能的便是陸羽:

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正是因為曾今那麼親密,現在才會感到如此疏遠。

正是因為渴望親密無間,才會發現彼此如此遙遠。

無情惱:暮雨蕭蕭庭樹秋

陸羽有個好友皎然,俗姓謝,出家到梯山寺為僧。他善寫文章,詩畫尤為出色。有段時間他常找不到陸羽,於是詢問緣由,陸羽道出季蘭,皎然便也成了季蘭的詩友,常常三人圍坐,相互詩詞酬答。

不知不覺中,季蘭被皎然出色的才華、閑定的氣度深深吸引住,常借詩向他暗示柔情。她曾將信紙折成雙鯉狀,藏詩文於腹中,又寫《結素魚貽友人》,一起寄給皎然:

尺素如殘雪,結為雙鯉魚。

欲知心裏事,看取腹中書。

皎然看罷作《答李季蘭》:

天女來相試,將花欲染衣。

禪心竟不起,還捧舊花歸。

此詩典出佛門公案“天女散花”。

季蘭歎道:“禪心已如沾泥絮,不隨東風任意飛。”

當時,閻伯鈞也是出入道觀較多的才子,季蘭有兩首送別閻郎的情詩,如《送閻二十六赴剡縣》:

流水閶門外,孤舟日複西。

離情遍芳草,無處不萋萋。

妾夢經吳苑,君行到剡溪。

歸來重相訪,莫學阮郎迷。

不忍別離,夢裏一路追到吳苑,情郎卻已行至剡溪。

閻伯鈞回了信,季蘭愁緒難斷,作《得閻伯鈞書》:

情來對鏡懶梳頭,暮雨蕭蕭庭樹秋。

莫怪闌幹垂玉箸,隻緣惆悵對銀鉤。

情郎的回信使壓抑已久的苦悶泛濫,再也無力打扮。

三十歲過後,季蘭性格更加開放,交友越來越多,時常與遠近詩友會於烏程開元寺,即席賦詩,談笑風聲,毫無禁忌,一時傳為美談,人稱風情女子。季蘭的詩名也越傳越廣,遠涉廣陵(今揚州),當時的文人薈萃之地。劉長卿謂季蘭為“女中詩豪”,高仲武誇她“形器既雄,詩意亦蕩,自鮑昭已下,罕有其倫”。

一晃到了不惑之年,玄宗聞季蘭才名,召命赴京。此時季蘭的美貌已衰落大半,臨行前作《留別友人》:

無才多病分龍鍾,不料虛名達九重。

仰愧彈冠上華發,多慚拂鏡理衰容。

馳心北闕隨芳草,極目南山望舊峰。

桂樹不能留野客,沙鷗出浦謾相逢。

名達九重得召見,不喜反憂,念芳容不再,舊人何日重逢。

季蘭心懷惆悵趕往長安,卻正值安史之亂爆發,從此不知所蹤。

關於她的結局,另一種說法很殘酷:當時,季蘭奉旨入長安,正是多事之秋,各地藩鎮割據,亂兵攻陷京城。唐德宗出逃,亂兵擁戴原太尉朱泚為主帥,朱泚自稱皇帝。季蘭身陷賊窟,被迫上詩獻賦。不久,朱泚兵敗,季蘭受誅連。據唐《奉天錄》載,德宗責問:“汝何不學嚴巨川詩,‘手持禮器空垂淚,心憶明君不敢言’?”下令亂棒撲殺。一代紅顏,因文字禍,慘死亂棍下。消息傳來,陸羽無比悲憤,後作《會稽東小山》:

月色寒潮入剡溪,青猿叫斷綠林西。

昔人已逐東流去,空見年年江草齊。

這便是至近至遠的距離,明明相念,卻沒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