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宮女指著西南角小徑說:“咱們打此路奔去,花萼相輝樓一帶都是幽僻之地,繞過長生殿西角,出了南便門就沒事了。”
主婢二人向花徑疾行而去,一路上亭台冷落,池館蕭條。老宮女扶著梅妃,蜿蜒經過十數重門牆,卻不見一個人影。看看走到花萼相輝樓下,隻見窗戶洞開,簾幕隨風飄蕩。
老宮女攙住梅妃,走過九曲湖橋,迎麵一座穹門,出了門,便是長生殿西角。隻見一幅旖旎輕紗委棄路旁,老宮女指著輕紗說道:“這是貴妃娘娘的浴紗,怎麼拋棄在此?”
說話間,西牆角忽地跳出一群強人,個個手執雪亮鋼刀,餓虎撲羊似的奔向主婢兩人。老宮女慌忙擎起衣袖,遮住梅妃的臉,轉身就逃。可哪裏逃得脫,早被四五個強人上來捉住胳膊動彈不得。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黑大漢伸手就摸梅妃的粉腮兒,同時淫笑著嘖嘖稱讚她的美貌,而梅妃早嚇得暈絕過去。
老宮女義憤地喊道:“這是一位娘娘,萬歲爺最寵愛的,你們膽敢汙辱娘娘,就不怕誅九族嗎!”結果強人惱了,拾起地上的那幅輕紗,將老宮女活活勒死。
由於老宮女說梅妃是萬歲爺最寵愛的娘娘,眾賊漢就把梅妃當成了楊貴妃,還說:“咱們在邊關時,常聽說楊貴妃長得一身好白嫩的肉,如今一見,果然不差。快送她到溫泉洗浴去,脫光她的衣裙,讓咱弟兄們都見識見識,究竟是什麼樣的尤物,害得老昏君如此為她顛倒,連坐朝都顧不上。”
他們齊聲哈哈淫笑,一大漢抱起梅妃,扛在肩頭,大步走向華清宮,後麵一群賊漢緊跟著。
這群賊漢原是安祿山的先鋒,他們打進宮來,好似虎入平川,見了金銀就搶,見了太監就殺,見了宮女就奸汙,把個錦繡似的三宮六院攪得鬼哭神嚎,斷井殘壁,階頭屋角盡是拋棄的紅衫綠襖,水麵樹下到處是棄置的男女屍體。
如今這股強人遇上了千嬌百媚的梅妃,怎肯善罷甘休。可憐暈過去的梅妃一醒來,恰見自己被賊人扛在肩頭,梅妃狠命掙紮,無濟於事地反抗著那夥賊人一路上對她的捏弄和調笑。
已到華清池邊,那夥賊人擎刀威逼梅妃,要她脫去衣裙,下池洗浴,梅妃如何肯依。賊漢們見梅妃哭罵著,抵死不肯脫衣,不由得惱怒起來,上去就要動手強剝梅妃的衣服,嚇得梅妃慘聲呼號,說:“且饒我一命,待妾身自行脫衣。”
賊人信以為真,就放了手,梅妃趁勢轉身,急忙衝進閨閣,立馬把門環反扣,賊人在外麵狠狠撞門,一時進不來。梅妃出了後門,隻見一座封閉的小後院,恰種著梅樹數十株,心中不禁暗暗歎息:“這便是我的歸命之所。”
“砰砰砰!”門被撞得震天響,梅妃急忙解下白羅帶,掛到一株梅樹上,可她還沒來得及把頭吊上去,隻聽“嘭”的一聲響,門被撞開。梅妃往後院裏麵跑,腿卻已經軟了,一跤倒在蒼苔上。一賊人趕上前來,挺刀刺向梅妃,從她脅下直直地刺了進去,可憐的梅妃一聲慘號,兩眼上翻,就這樣魂歸離恨天去了。
身後名:憶昔嬌妃在紫宸
不久,玄宗下禪位詔書,肅宗率大臣回長安,修複宗廟。成為太上皇的李隆基隨後回京,想到他的楊貴妃匆匆埋葬時,隻有一紫褥裹身,於是下旨為楊貴妃改葬。這時禮部侍郎李揆奏道:“龍武將軍以楊國忠誤國將他殺了,並累及其妹,今若改葬貴妃,恐令將士們無端生疑懼。”太上皇隻好作罷,僅暗中打發高力士到馬嵬驛,用錦被繡服改葬楊貴妃。誰知高力士掘開墳土一看,隻見一條紫被裹著一架白骨屍骸,玉環早已紅顏變骷髏,隻有一個錦香囊尚掛在胸骨前。高力士取出錦香囊,胡亂拿錦被包裹殘骨另葬,回京後把錦香囊呈給太上皇。太上皇從此將錦香囊藏在袖中,終日不離。
太上皇回宮後,肅宗將他奉養在興慶宮,朝夕與張皇後來宮中定省,所有昔日妃嬪都撥入興慶宮伺候太上皇。這座興慶宮原是李隆基做太子時住的,如今物是人非,心中難免有滄桑之感。他忽然想起梅妃,忙命高力士到東宮宣召,豈知東宮早已人去樓空。太上皇不禁萬分傷心,癡念梅妃的美貌、才華與秉性。他疑梅妃在兵火中流落民間,肅宗便下詔在民間察訪梅妃,並許願說如有尋得梅妃送還京師者,當給官三秩,賞錢百萬。民間頓時熱鬧起來,家家戶戶搜尋的搜尋,傳說的傳說,哄動多時,卻不見梅妃形跡。
太上皇常念梅妃,時時悲泣。肅宗暗令丹青妙手,畫梅妃小像,令高力士獻給太上皇。太上皇看了歎道:“畫雖極似,可惜不活。”以滿懷傷痛作《題梅妃畫真》:
憶昔嬌妃在紫宸,鉛華不禦得天真。
霜綃雖似當時態,爭奈嬌波不顧人!
太上皇寫罷,不覺淚滴袍袖,命匠人把像刻在石上,藏在東宮。
一天,太上皇晝臥竹林,蒙矓睡去,忽見梅妃隔竹佇立,掩袖而泣。太上皇招手問:“梅妃,你現在究竟居在何處?”
梅妃哽咽道:“往昔陛下蒙塵,棄妾不顧,致使妾死於亂兵之手,憐妾者葬妾於池東梅樹旁。”
太上皇聽見梅妃已死,頓時傷心至極,一慟而醒,當即傳高力士率人往太液池發掘。可掘遍池東梅樹下都毫無蹤跡,太上皇愈是悲傷,忽然想到華清池旁也有十餘株梅樹,就親自坐小輦到華清池,不覺又想起往日情形,十分感慨。太上皇命眾侍在梅樹下發掘,才一動手,就見一酒槽中,有錦裀裹斂著薄命女子。太上皇拂去塵土一看,果然是梅妃,而且麵色如生。
太上皇扶屍大慟,親自揭開衣裳檢查死因,隻見玉體脅下有深深刀痕,忙命高力士備玉棺收殮。而後太上皇自製誄文,用貴妃禮,將梅妃改葬東陵。
千古之謎:梅妃真有其人嗎?
唐朝至今,有太多文人傾盡筆墨為玉環作傳寫詩編小說,卻很少有人提起這位梅妃。正史上隻字未見梅妃其人其事,不論是《舊唐書》《新唐書》,還是《資治通鑒》。我們所看到的有關梅妃的書籍,其內容是從最早的《梅妃傳》衍化而來的。而《梅妃傳》一文無作者(有人認為是唐曹鄴所著,並無實據),抄錄者也不知作者是何人,隻知他是北宋、南宋之交的人。
在《梅妃傳》裏有這樣幾句話值得注意:“今世圖畫美人者,號梅妃,泛言唐明皇時人,而莫詳所自也。”意思是說:當今(宋代)仕女畫中的梅妃,人們隻泛泛地說她是唐明皇時的人,而對她的身世卻不大了解。因此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說到:“《梅妃傳》一卷亦無撰人,蓋見當時有把梅美人號梅妃者,泛言唐明皇時人,因造此傳……”治學嚴謹的文學家鄭振鐸也否認梅妃的存在。查考唐代史籍,並未發現有高力士到閩粵選美的記載。而《梅妃傳》所記梅妃被貶所居之上陽東宮在東都洛陽,與長安相距數百裏,且上陽東宮無翠華殿西閣,何以會出現玄宗夜召梅妃,被楊貴妃發覺後,又怎會有梅妃“步歸東宮”之事?
部份學者認為梅妃是個虛構人物。玄宗之前,後宮設一後四妃(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玄宗登基後,冊封董良娣為貴妃,楊良娣為淑妃,武良媛為賢妃。玄宗另有一妃錢氏,僅記為錢妃,未記錄其具體封號。開元年間,玄宗將四妃改為三妃(惠妃、麗妃、華妃),後另有麗妃趙氏、華妃劉氏,以及淑妃皇甫德儀。後世皇帝,冊封妃子的封號仍為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終唐一世,始終沒有梅妃這一封號。
《梅妃傳》一文至少有以上幾處與史實不符的地方,但江國興等學者通過大量考證,一致認為梅妃確有其人。他們指出唐朝很多沒生育子女又沒參與重大曆史事件的妃嬪都沒有載於正史,並且指出在《梅妃傳》之前就已經有很多關於梅妃的傳說,此外莆田的《江氏族譜》也有梅妃及其父兄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