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相知於微時(2 / 2)

平時沉默寡言的我,在葉子麵前總是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恨不得把心掏出來似的。隻怪我們相知太晚,我有許多經曆是她不知道的,我有許多想法需要她分享。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一天說話都不超過十句,有時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自閉症,還會不會說話,甚至不記得自己的聲音是什麼樣子。

跟葉子說話,從喉嚨裏跑出來的聲音是嘹亮的,詞語像珠子樣一粒粒地滾出來,清晰而流暢。原來我也可以說這麼多話,原來我的表達能力並不差。在葉子的肯定和自我的認同中,自信心就這樣一塊磚一塊磚地建立起來了。那個麵目全非的我,開始改頭換麵,逐漸成長為一個新的我。

能和葉子成為好朋友,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我們有著千差萬別的不同,卻能其樂融融地在一起,形影不離,不離不棄。

她上課要麼在抽屜裏偷偷地看小說,要麼眯著眼睛搖頭晃腦地打瞌睡。考試成績總能保持在前三名。我上課坐得端端正正的,認認真真地做筆記。考試成績卻在二三十名遊蕩。

她留著偏分短發,穿著親戚贈送的顏色暗淡的舊t恤,有時候被男同學誤認為是男生。我紮著又長又黑的馬尾辮,穿著一身白色長裙從走廊走過,有時候身後會傳來男生們的起哄聲。

“你可以把頭發留長些,走路慢條斯理點,這樣看起來才比較像一個女孩子。”

“感覺那樣太做作,太累了。反正沒有人關注,無所謂啦。”

“不是為了給別人看。而是因為你本身是女性,就應該有女人的明顯特征。”

“嘿嘿,我覺得這樣挺好,清爽方便。”

我的苦口婆心,並未使葉子有絲毫改變。她在高中連續留了三年的三七分短發。每每頭發長長了,就去理發店剪成不影響形象的最短發型。

高中生涯,於我而言一場漫長的艱難跋涉。在一陣兵荒馬亂中,天昏地暗的高中生活終於結束了。高考最後一門考完後,我和葉子在校園公告欄旁邊的小路上相遇,打了一聲招呼後,便在父母的陪同下各懷心事地作鳥獸散。高考後的那個暑假,我們偶爾會打電話互相關心問候,沒有相見,或關於心情,或關於家庭,或關於其他。

後來,我們在不同的城市上大學。家境並不富裕的我們,買不起電腦和手機,連幾十元的電話費也得從每個月有限的生活費中節省。於是,書信來往成為我們之間最重要的溝通方式。

在室友們的款款羨慕眼神中,葉子的來信躺在了我的桌上。拆開信封,裏麵附有一張光亮的照片。披肩長發,齊劉海,水汪汪的眼睛,身著一襲白色長裙站在宿舍樓門前濃密榕樹下。這是我認識的葉子麼,我難以置信地打電話過去核實。

“請問葉小姐,照片上的美女是你本人麼?”

“你仔細瞧瞧那鼻子、眼睛和嘴巴。”

“好美,挺好的,挺好的。”

“那不就是你一直所希望的樣子嗎。”

“哈哈,亭亭玉立。隻是看習慣了你短發的樣子,覺得有些別扭罷了。也許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可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嗬嗬。”

“那祝你早日找到白馬王子。”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在淡藍色台燈的桔黃色燈光下,給葉子回信。在白色的橫條信紙上留下黑色的鋼筆字跡,工工整整的,幹幹淨淨的。躍然紙上的心情是一覽無餘的。或是對對方的濃重思念,或是對現狀的焦慮不安,或是對未來的茫然無措,或是對愛情的憧憬無力。

收件人郵編,收件人地址,收件人,寄件人地址,寄件人郵編,填寫好後,貼上郵票,塞進折疊好的信件,再用膠水粘上封口,如同完成了一件作品,心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滿足感。

寄信是滿懷心事的沉重,仿佛寄出的不是信件,而是一份沉甸甸的牽掛。等待收信是遙遙無期的期待,在一次次希望中失望,又在一次次失望中希望。收信是最美好的時光,樂嗬嗬地拿著信件到一個無人的角落,一字一句地閱讀,與寫信人的心髒一起跳躍,同歡樂,共悲傷。

大學四年,共收到葉子30多封信件和明星片。它們像小山一樣堆積在桌麵上,壯觀又厚重。它們記載了我們四年的悲歡離合,酸甜苦辣。一封封地累積我們感情的厚度,使我們成為患難與共的親人。

在如今信息和通訊日新月異的時代,寫信人的心情是任何電子設備所無法取代的,通信人的感情是任何感情所無法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