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們都長大了,都越來越懂禮貌了。我時常這樣滿懷落寞地想。

濟南的春天是短命的,短得教我懷疑它是否在這個地方逗留過;似乎冬天還沒完全結束,夏天的熱氣就翩翩而至。大一結束時,天氣已經很熱了。考完最後一門時,燕子突然對我說她這個暑假不回家了,要在山東某個地方實習,一切已經安排妥當。

我滿懷落寞地獨自回到了江南老家。

暑假竟然是那麼的漫長,我發現我會很容易地在不經意間就想起燕子以及兒時在一起玩耍時的情景來。在一起時,我們還經常說些話,她一不在旁邊,我發現自己連說句心裏話的地方也沒有了,總感覺日子過得特別乏味特別沒有著落。

我和肖晴幾乎是斷了聯係,因為她不但不主動發短信給我,就連我發給她的短信她也不再回。我當然是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理會了。

經過漫長的煎熬,大二的新學期終於到來。返校的時候已是2006年的深秋了。一到學校,我便打電話給燕子說她爸媽托我帶了一些東西給她。

再見到她的時候,我差點兒認不出她了:她的頭發拉直了,還戴上了一對玲瓏的耳環,皮膚似乎比以前更白更好了。

“你怎麼成這樣子了?”我滿懷疑惑地打量了半天。

“好看些了吧?謝謝哦。”她笑嗬嗬地接過一袋東西。

“臭美!我先回去整理東西了。”我笑了笑,默默地想:她真的是變得好看多了。可隨即,我心裏就塞滿了酸酸的澀澀的感覺,似乎在嫉妒她。

開學後不到一個星期,我就遇見了令我不太爽的一幕。那天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我碰見了肖晴。她當時正挽著一個男生的手。見了我她居然縮了手,尷尬地朝我笑了笑問:“暑假過得好吧?”

“哦……還好。”回答完後,我就徑直走開了。

果然是個蕩貨!我狠狠地想。但很快我又原諒了她,因為客觀地說,那個男生比我帥比我高甚至可能家底殷實。我沒有辦法也沒有權力阻止一個渴望往高處走的女人的步伐。

也不知是誰的嘴喜歡亂說,有關我失戀的消息一度在同學口中成為熱點話題。我本來是沒事的,被他們說東說西的也就多少有些傷心起來,畢竟自己也曾萌發過與她廝守終身之類的癡癡的幻想。

“你真的喜歡上她嗎?她那樣的女生根本就不值得你為她傷心。好好學習吧,看看你,終日不學習!”一日,燕子這樣嚴肅地說。“你別管啊。”我冷冷地說。其實我心裏也沒什麼不服的,因為燕子大一時就已經拿了一等獎學金並被評為校級優秀學生,而我自甘墮落,一事無成。

“我就要管,當初來濟南讀書時我不就說過要照顧你嗎?”她的臉微微地紅了起來。

我半天無語,心裏充滿感動。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燕子的關係又密切了起來。隻是我們不再像原先那樣在一起時到處亂走或經常開玩笑了,我們開始討論有關前途之類的沉重的話題。

轉眼2006年又將結束了。聖誕節那天晚上,全班同學在一起聚會。就在聚會結束時,我拿出了一個很大的蛋糕,並特意邀請全班同學一起為燕子慶祝生日。當我笑著點燃二十根小小的蠟燭並帶頭唱起生日歌時,我分明看見她的眼睛是紅紅的。

第二天便是我的生日,她居然送給我一個MP4,還說既是為她拿獎學金請客又是為了慶祝我的生日。我本不敢接受這種貴重的禮物,但她不由分說塞給我轉頭就跑了。

我打開MP4,隻見裏麵有且僅有一首小剛的歌:《隻為你作影子》。一種鹹鹹的苦澀的感動的味道立刻湧上心頭。

2007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都要來得更早些。

我就一直在等著下雪那天的到來,因為我答應過燕子,隻要一下雪我就帶她去濟南一處名叫千佛山的景點遊玩。

2007年1月1日清晨,天灰蒙蒙的一片。一大早,我便打電話給燕子,約她去千佛山玩。

她驚奇地問:“怎麼現在去啊?不是說下雪時才去嗎?”

我故意歎了口氣說:“今天元旦剛好放假,去那玩的人一定很多,很熱鬧,我們就提前去吧,我怕下雪時我們都放寒假回家了。”

“好吧,你等等哦。我過會兒就下來。”她一口答應了。

當燕子樂嗬嗬地隨著我來到千佛山腳下時剛好上午八點,我故意找了條較陡峭的路就開始往上爬。

我們一前一後慢慢地走著。

路很滑,一不小心她突然就滑倒在了地上,我連忙回過頭:“我牽著你吧。”

她坐在地上皺了皺眉頭,遲疑了許久才伸出手來。我這才發現她的手原來很白,用雪去形容一點兒也不誇張,白得以至於我懷疑我和她不屬同一人種。

當拉著她手的時候,我的心頭泛起了一種異樣的滋味,感覺似乎是與她相處這二十年來第一次拉她的手——她的手很冷,卻很柔軟。

其實,那天去千佛山的人一點兒也不多。一路上我們都沉默不語,鬱鬱蔥蔥的山林顯得分外寂靜,那種寂靜透露出一股不為人知的祥和與甜蜜來。

到山頂時已是11點多了,我們都微笑地領略著濟南的風貌。

天空越來越陰沉。我一陣陣竊喜。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有多壞嗎?”我笑著說,“那時隻要我稍稍對你有點兒不好,你就跑到我爸爸那去告狀,說我打你欺負你。然後,我爸爸就會狠狠揪我耳朵;要是我頂撞說沒有,他就會揪得更厲害,然後就把我鎖在房間裏,直到我承認是真的欺負了你,才肯放我出來吃飯。每次我被關進房後,你就會爬到我窗戶上探著頭不斷地朝我怪笑。”

“是嗎?嘿嘿,誰讓你壞啊?嗬嗬,不過那時我確實有點兒過分哦。”她轉了轉眼珠,得意地笑著。

接著她又歎了口氣:“唉,現在你翅膀硬了,即使真的欺負我,也沒誰替我出氣了。”

“誰欺負你啊,我可一直都沒有哦。”我笑了笑。

“倘若是感情上的欺負呢?”她一本正經地說,“你也真是的,跟了別的女孩兒就把我忘光了。唉,雖然說你和我這麼多年朋友,可你還是一點兒也不了解我。”

“我了解,可我不說,嗬嗬。”思索了半天,我才假裝輕鬆似的冒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來。

“算了,你不會了解的。你不是喜歡唱歌嗎?唱個聽聽吧。”她狡黠地笑了一下,眼眸裏卻裝滿了憂鬱。

“唱個小剛的吧。”我的心忽然緊張並感傷起來:

“為你不眠多夜多日

為你恍惚不知多時

還是難以逃脫……”

——《隻為你作影子》

剛唱完第一段時,我就分明看見燕子流下了兩行淚水,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看見她流淚。

我緊緊地握著她冰冷的雙手,忽然也有一種強烈的要流淚的感覺,腦海裏的盡是那些或遠或近的鏡頭,如幻燈片般閃閃而過:小時下大雨時她背著我過溝的樣子,與我坐同桌時打鬧嬉戲的情景,為我送來幹淨的衣服被套時的淺淺的笑容,一起去雪地追逐時的歡樂,堆完雪人後默默地向通紅的雙手嗬氣時的模樣,送我MP4時的那種期待的眼神……

“啊!下雪了,你看!”她驚叫起來,連忙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又攏了攏頭發。

天空真的下起了雪花,小小的,密密麻麻的。

“啊?真的!”我表現出很驚喜的樣子。

“真巧啊,今天會下雪,真是太好了!你看越來越大了。啊!真不敢閉上眼,不會是幻覺吧?”她粲然一笑。

我朝她眨了眨眼,拉起她的手輕輕地說:“我一直就在關注天氣預報。幾天前就聽天氣預報說:公元2007年1月1日,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