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顧炎武在《天下郡國利病書·福建叁》中記載:當時江南富裕地區一畝熟田的產出不過才能賣七八兩白銀,按照崇禎皇帝的要求,每畝地要繳納十兩白銀(民田一畝值銀七八兩者,納餉至十兩)!馬克思在討論剝削的時候曾經提出,奴隸社會的剝削極其殘酷,奴隸主隻給奴隸留下維持生命的生存資料。大明帝國應該是封建社會,到了崇禎皇帝這裏,封建社會的農民混的都不如奴隸社會的奴隸,別說讓自己活下去,就算是把自己賣了也抵不上朝廷的稅賦!

甭管你有多慘,崇禎皇帝的錢仍舊是一文都不能少!本人死了租賦要由親戚代繳,親戚死絕了租賦要由鄉鄰代繳,鄉鄰都死絕了就在州縣裏平攤!

總之,皇帝就要錢,無論何種方法,還必須拿到!

賦加而民不聊生、民不聊生而益起為盜,盜賊就是黎庶、黎庶就是盜賊!如此,天下人都會變為盜賊,平息流寇就僅剩下一條路——殺盡天下之人!所以,《明史·流寇傳序》在開篇中這樣說:明之亡亡於流賊,而其致亡之本不在於流賊也。

如果大明帝國真的沒有一丁點財富,大家都餓死也就算了,根本不會有流民作亂。問題是,帝國還是有財富的,而且財富集中在皇帝和一小撮封建官僚手中。但是,任何時點社會財富的總額都是一定的,如果封建官僚的掠奪超出了人們生存極限,天下人為了繼續活下去,光怪陸離的亂世必將如影隨形!

——現在皇帝都放開手撈了,就別說文官集團不厚道了:科舉要花錢、升官要花錢、地方到朝廷辦理正常公務也要花錢,就連關外軍隊動用火炮等重型武器也要賄賂軍火庫看守,否則給你弄幾門壞炮!吏部給事中(人事部門的監察崗)曾這樣對朱由檢說:今之世局,有哪一個關節不用錢就可以走通呢?今之世人,又有哪一個當官的不是愛錢之人呢?皇帝可知道,文臣不得不愛錢?本來是錢買來的官,怎麼可能不以錢來償還?但凡有高官過境,知縣送十幾兩黃金隻是很正常的書儀,如果想“結心知”則至少需要五十兩黃金,每年對上的供奉還不知道有多少!此金非天降、非地出,而欲守令廉,可得乎?

——文官若此,武將就更糟糕。高級將領欺負中下級軍官,中下級軍官隻能欺壓小兵,小兵拿不到軍餉就去搶劫百姓!鄖陽巡按高鬥樞在《守鄖紀略》中記載了明末官軍所作所為:崇禎十四年他奉命駐守鄖陽,數百裏農田長滿了蓬蒿,隻有城池邊上的土地還有人耕種;這年六月明軍左良玉部進駐鄖陽,三萬軍兵湧入城內,城中沒有一家不遭洗劫,大軍開拔之後全城居然找不到糧食和蔬菜,所謂“淫汙之狀不可言”。

如此,小民誰能安枕?

如此,朱由檢焉能不敗?

如此,大明帝國安有幸理?

就在天下岌岌之際,崇禎皇帝又拿出絕招——發行紙幣。

崇禎十六年,帝國正常秩序已經蕩然無存,南北漕運已經斷絕、西北糧餉不濟,朝廷也失去了在民間聚斂租賦的能力。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帝國,是年十一月,崇禎皇帝下旨印行紙幣,此後,無論賞賜、罰款、軍餉、賦稅都要用紙幣,紙幣發行之初,士農工商各色人等都要用手中的現銀兌換紙幣。

當年,以太祖皇帝朱元璋的威風,大明寶鈔尚且被擱置不用,現在天下大亂已經十幾年了,帝國怎麼可能還具備發行紙幣的信譽?真金白銀是絕對無法作假的,無論誰當皇帝,黃金白銀照樣還是黃金白銀。

如果以大明寶鈔支付大順帝國的租賦,還不得給打成殘疾啊?

從這道命令發出直到次年三月,崇禎皇帝費盡心力印刷的紙幣根本就沒有換到多少白銀,“百姓雖愚,誰肯以一金換一紙?”

公元1644年3月29日,崇禎十七年甲申,延續了二百六十年的大明帝國終於崩潰了,這一天,李自成率軍攻破北京城。城破之後,李自成在皇宮內庫發現了三千七百萬兩白銀、數萬兩黃金,麵對如此金碧輝煌的景象,李自成驚歎:以此破敵,又有什麼敵人不能被戰勝呢?隨後,李自成的軍隊在北京官員、宦官家中又“助捐”出七千萬兩白銀!一麵是上億兩白銀,一麵是遍地餓殍,大明帝國焉有不亡之理?

大宋王朝亡國的時候曾有十萬將士自殺殉國,李自成進攻北京的時候居然沒有遇到一兵一卒抵抗,滿朝文武大臣都跑去迎接新皇;崇禎皇帝吊死煤山,隻有一名太監陪他走完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