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玲在韋愛花罵得起勁的當口上前給她一巴掌,然後飛快地跑到大街上,韋愛花捂著發辣的臉蛋,把腳跺得心口發顫。阿玲出門來直接撥了老板的電話,啜泣著說自己被老板娘罵了,又說自己辭職不幹了,不過一定要見老板最後一麵。
宋承業趕到阿玲的住處時,門一開,那嫩女孩一下撲進他的懷裏,抱著他的脖子說,“大哥,你不要娶韋愛花那個惡女人,我嫁給你。”
宋承業趕緊把阿玲的玉臂扯下來說,“阿玲,別開玩笑了,你比豔麗還小兩歲,怎麼可能嫁給我?”
阿玲說,“我不嫌你老,我就要嫁。”她像一條水蛭吸上宋承業的嘴,宋承業那裏受得了這種溫柔,三兩下邀械投降,當晚就定下計策甩掉韋愛花,在實施的過程中韋愛花先是來軟的,求他回頭,求了又求,回頭無望,破罐破摔拿出他先前給她寫的保證書打起官司來。
路太窄,宋紫童的車子開不到自家門前,隻能停在巷口步行回家,算是稍有遺憾。短短二三十米路,她經曆著街坊鄰裏熱辣辣的目光洗禮。
賣香紙的王媽大聲地招呼,“豔麗,回來了,哎喲,真是越來越漂亮了,發大財了吧。”
宋紫童這種時候不敢搭半句腔,跟交火一樣,隻要一交上就難停下來了,她隻是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王媽低聲地跟旁邊一塊幹活的兒子說,“假斯文,裝乖,前兩年還跟她爸一塊上街賣豆腐呢。”宋紫童聽到了,腳步不停,頭昂得更高,高跟鞋砸得更響。
宋承業接了宋紫童的電話,在家裏眼巴巴地等著。宋紫童進門沒耽擱一分鍾,拉張凳子坐在父親對麵說,“說吧。”
宋承業臉色醬紫,裝模作樣咳了幾聲,點上一支煙,慢條斯理把事情前因後果敘述完,結論是,“你爸是讓韋愛花給訛了,那店怎麼樣也要保住呀,阿爸以後養老靠它了。”
宋紫童麵無表情,“你寫個委托書吧,我做你的代理人。”
宋承業不敢二話,撕了張紙,寫完宋紫童口授內容,找來紅油墨,在文末壓上一隻拇指印。
宋紫童拿了委托書出門找黃通去了。自從前次回來過年,她就沒見過黃通,電話偶爾還是通的,兩人約好一塊吃飯。宋紫童開著車子到黃通工作的水電局門口等著。黃通下班出來看到大門口有輛紅顏色的寶馬車,多看了一眼,聽到車上摁了喇叭,車窗搖下來,是宋紫童。
黃通的嘴角笑彎了,快步走到車邊。他坐到車上拍拍兩邊的座位說,“了不起啊,開上寶馬了。”
宋紫童說,“國產寶馬,代步而已。”
黃通說,“聽你口氣好像還不太滿意,還有打算要換車?”
宋紫童說,“開再好的車子又有什麼用,有這麼一個爸什麼好心情都敗壞了。”她把委托代理書扔給黃通,“我是宋承業的全權代理人,他惹的事由我全權出麵替他打理。”
黃通笑了,“你為這事拋頭露麵的不太方便吧,那個韋愛花見過,長得挺齊整的一個中年女婦女,可嘴裏罵的話太難聽了,我怕你到時招架不住。”
宋紫童說,“罵又罵不死人,我不出頭我家的店麵就要給別人占去了,你看這官司怎麼打合適?”
黃通說,“我已經幫你約了本縣最著名的律師,等會吃飯的時候碰頭。”
宋紫童、黃通和那位縣級著名律師在吃飯的時候,把方方麵麵的事情討論好了,宋紫童對整個官司也有底了。
上庭的時候宋紫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可能是縣級法庭曆史上出現的最漂亮時髦的女性了,加上這案子的桃色性,來旁聽的人坐得滿滿的。韋愛花坐原告席上,臉板著,從不朝宋紫童的方向看,一臉強硬加上不屑,她也是請了律師的,法庭辯論的時候就是兩位律師的對弈了。韋愛花請的那位明顯不敵宋紫童這方的,韋愛花聽著聽著急了,站起來搶著把她和宋承業的風流細節抖露出來,以證明她訴求的合理性,那些肉麻粗俗的敘述,讓在座的人笑得前仰後合,法官在上麵多次要求肅靜也壓不住。韋愛花的訴求最後轉變為索要青春賠償費。討論到這裏宋紫童舉手要求發言了,她問韋愛花和她爸爸到底好了多少日子,想一天算多少錢?話語裏充滿了調侃,明顯就是在問韋愛花一天賣多少價。韋愛花氣得臉發白,手指宋紫童聲嘶力竭一番汙穢的痛罵,當場被法官警告。
後來法庭判決韋愛花對被告宋承業的控告無效,訴訟費用雙方平攤。宋紫童笑嘻嘻衝韋愛花打個勝利的手勢。韋愛花出了法庭撥開眾人,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宋紫童衝來,“老娘媽逼的不要臉了,你這個小娼婦,老娘和你拚命!”
黃通緊張地護住宋紫童,宋紫童推開黃通,迎著韋愛花。韋愛花五爪金龍抓向宋紫童的臉,她恨死這張粉臉了。韋愛花比宋紫童矮半個頭,宋紫童穿了高跟鞋,練舞蹈出身的腿功好,她先抓住韋愛花的雙手,腳下來個掃堂腿,韋愛花四仰八叉倒地,痛得哇哇叫,宋紫童低下頭,在韋愛花耳邊說,“你這頭老母豬,惹我們宋家,白白被人睡了這麼長時間,一毛也撈不著,真不如出去賣算了。”
韋愛花聽了發瘋地抱住宋紫童的雙腿,宋紫童故意大叫,“瘋了,你抱著我的腿幹什麼,我又不是男人!”
很多男人,包括法院那些年輕人,有機會英雄救美,紛紛上前來,把韋愛花像一條麻布袋一樣拖開。韋愛花的髒話源源不斷出來,什麼公狗找母狗,後來被人往嘴裏塞了條毛巾。
宋紫童得意洋洋,像個大英雄昂首挺胸踏著高跟鞋朝車子走去,甩手招呼黃通一起上車。黃通似乎沒看見她的手勢,繼續往前走,宋紫童將車子開到他身邊,停下,他才上來了。上了車子不說話,宋紫童說,“今天大獲全勝,我看以後誰還想占我們宋家的便宜。”黃通摸摸鼻子不說話。
宋紫童說,“咦,啞巴了?”
黃通說,“紫童,你今天這樣子我不喜歡,你怎麼能和韋愛花這樣的潑婦在大街上打架呢,而且你還罵她那麼難聽的話。”
宋紫童不高興了,“這怎麼了,以惡製惡嘛。”
黃通說,“其實你爸也不見得全對呀。”
宋紫童啞了半晌才說,“原來你是不樂意幫我呀,不樂意你早說呀,下車,以後當不認識好了。”
黃通歎了一口氣,打開車門下車。宋紫童第一次被黃通耍臉色,鼻子酸了,趴在方向盤上哭起來。黃通沒忍心走遠,走幾步回頭看那車呆在原先的位置上沒動,返回頭,重新上了車。宋紫童肩膀一聳一聳的。他說,“哭了,你這麼厲害還會哭?”
宋紫童淚眼婆娑,“滾,用你來管我?”
黃通說,“行了,不哭了,我認錯了行不行?”
宋紫童抽了手紙抹幹淨臉,重新發動車子,緩緩開在縣城的大街上。街道本來是挺寬敞的,可被各種小攤點占了地盤,賣菜賣果子賣雜貨的最常見,還有賣雞賣狗的,見到車開來誰都不怵,從容地在車前車後走動,反倒是車怕了人,開得比拖拉機還慢。大家看宋紫童的紅車都覺新鮮,有膽大的小孩子還趴在窗玻璃上往裏邊吐舌頭,那手指觸摸處就是十個指印。宋紫童說,“看到沒有,黃通,這就是我們生長的地方,你說我有可能變成一個淑女嗎?就像這輛車子,要從這裏出去,車窗上必定布滿灰塵,輪子上會嵌滿泥巴,有時候車身上還會劃出幾道痕跡。”
黃通說,“紫童,我擔心你,你的性格在南安一個人闖遲早會吃虧的,回西隆吧。”
宋紫童說,“回西隆?我在這裏會憋死的。你放心吧,回南安我會變回去的,就像一進城我就得把車子送車行洗幹淨,讓誰也看不出我跑了這麼遠的路。”
看著宋紫童單薄的側影,黃通心揪痛了一下,他撫撫她的肩膀說,“別太好強了,有什麼不痛快給我電話,記住這裏有一個你永遠的朋友。”
宋紫童把黃通送回林業局的大門口,他下了車,與她揮手告別。他仿佛聽到她跟他說了一句話,他沒聽清,那句話像是給縣城的灰塵吞沒了。宋紫童說的是,“我還欠著你的錢呢。”黃通在她讀書期間讚助的生活費,現在她要還立馬還得起,隻不過她記得她和黃通說過——還不起我嫁給你。她想在她沒有將錢還回去之前,他們之間的那份情意永遠在。
宋紫童離開西隆之前鄭重交待宋承業,把煙酒批發店執照上的名字換成她的,家裏那套房的房產證上的名字加上宋明聰的。她跟宋承業說,“阿爸,這下別人就不指望能從你身上撈到什麼好處了,店麵我隻是名義上拿過來,賺的錢還是你拿著,房子遲早都是要留給宋明聰的,你即使娶個後媽回來我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宋承業老大不情願,又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女兒。宋紫童掏出一萬塊錢遞給他說,“給明聰多買點營養品,別讓他累著了,他個頭一點不長,你臉光彩得很呀?那個阿玲,你要想娶就娶了,不過,你要考慮清楚,你老的時候,人家還年輕得很呢,會不會守你,要我說,要找就找個實實在在過日子的。”宋承業嗯嗯啊啊不表態,他想宋家的話語權讓這個妹仔奪去了,他是吃別人的嘴軟呀。
這段時間因為家務事,宋明聰的學習掉了不少,宋紫童查看他的考試卷子說,“這個學期上完,我給你轉到南安市去讀,到那邊讀了再回這邊參加高考,我看這樣你才能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