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父的藥(2 / 3)

第二天,二姨父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我說,姨父,我要上班,你自己上街去逛逛。我掏了兩百塊錢塞給姨父說,上街看給我姨媽買點東西。二姨父把錢塞回給我說,我就呆在家裏看電視,街上沒什麼可看的,你要想你二姨媽啊,回去看看,你姨媽還經常念你和你媽呢。我說行,什麼時候那邊有采訪任務我就看順路去看她。姨父說,是啊,大記者,四處走的機會多,滿世界跑才有見識,才能寫了好東西呢。我臨出門前,姨父把草藥遞到我的手裏說,給你同事帶去。我說,先放家裏,我去打聽明白人家是不是真患有這病,還有,看看別人的意思,我們太熱情送上門去有時人家就不當一回事了。二姨父說,也行,那就打聽清楚再說吧。

我根本就沒打算把那藥拿去給同事,說實在的,人家得那病本來就是捂著的,你去給他挑開了,表麵上說給藥,人家不一定感激,何況那藥誰知道是什麼成分啊,吃死了怎麼辦?

等我下班回來二姨父一直用期盼的眼神看著我,我知道他就等著我打聽的答案,我隻好騙他說,同事說了,想試試這藥。二姨父這下高興了,說,那你趕緊把藥給人拿去,怎麼煮怎麼用我都寫上紙上,他能看明白。我說,好的,好的,明天我就給人家送去。二姨父說,我也沒什麼事了,先回去了。我說,怎麼這麼快就走了,不多玩兩天?他說,不玩了,這些草藥不好找,我得親自進老山才能尋得到,我得回去采收,不然,用的時候不夠用。我這些天的精力都放在稿件上,姨父不願留我也不強求,說要送他去車站,他在辦社大門口把我攔回來了,指著對麵87路公車汽車站牌說坐87路可以到達汽車站,我說你這麼一個大包還是打車方便。二姨父擺擺手,迅速地穿過馬路。我看他穿過馬路,被車流擋住了身子,我返回單位大院。

隔得一個星期,二姨父打電話問我同事的服藥情況。我有些心虛,隻能應付著說沒太多反應。二姨父說,如果他拉肚子別怕,是正常反應,吐痰也是正常反應,都是排毒現像,有時他的臉色會比原來要黃,也是正常反應。我盡量耐心地回答,我都記下來了。二姨父隔得一兩個星期總打電話過來問,我有一次正在和領導應酬,有些不耐煩了,懶得想什麼搪塞的話了,我說我的同事感覺效果不是太好,不想再吃了。二姨父在電話那頭急了,說怎麼可能,你把你同事的電話給我,我跟他說,效果是一定有的,要堅持。這二姨父真是有些煩人了。我說,二姨父,你這藥最好還是從下麵小地方推銷起比較好,上麵的人不太信這種東西。這話說的意思比較明顯了,二姨父不是傻子,能聽得出來,就沒有再打過電話來,我想如果這藥真有效果,二姨父在下麵治些人,弄點錢是不難的,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我忙活了幾個月,寫了幾篇大稿子,可連個內部的好稿都沒評上,那省級的評定就更別想了,早知道這樣,真還不如在家喝喝茶打打牌呢。主任看我這陣子比較勤快,很上進的樣子,讓我陪他下岑王老山一帶采風。主任還問,你老家好像是哪的吧?我說不是,那是我外婆家。主任說,那也一樣,都是親戚家,那裏的山珍可真是一絕啊。主任的表情顯示出他腦子裏憧憬的動物形象,不是奔跑著的動物,而是餐桌上美味的食物。我心裏看不起這種食肉動物,老山林裏多少生猛的野獸成了這些人的盤中物了,問題是主任歡喜啊,我沒原則地拍馬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做了幾個動作,暗示不同的動物。我說,這些別人吃不上的,都能買到,我表哥開飯店的。主任的眼睛亮了,說,趕緊的,收拾行李,一塊下去。我心想,這對評副主任是不是有用呢?我歡快地答應了。

一出辦公室我趕緊打電話跟我媽要我大表哥的電話。我剛才跟主任吹了牛,大表哥沒開什麼飯店,繼承的就是二姨父的米粉攤子。但我想都是搞飲食的,應該都有些門路。我媽聽我問要大表哥電話有些意外,問清楚我是要下田水鎮,交待我一定看望兩個姨媽去,特別強調的是,大姨媽也是要去見的,人老了,見一麵少一麵了。我應付著,掛了電話趕緊就給大表哥電話,告訴大表哥我要和領導一塊下去采訪,問他能不能幫弄點野味招待一下,我特別點了幾個名字。大表哥不緊不慢地說,沒問題啊。我說,不難買到吧?大表哥還是懶洋洋地說,有錢什麼買不到?這讓我心裏犯嘀咕,這家夥不會坑我一筆吧?但嘴裏還是交待他提前留意幫預訂。他那邊嘴裏哼哼地說,碰了,碰了。我才知道這家夥是在打麻將,早聽我媽說大表哥打麻將上癮,從早打到黑,看來不是虛言。我不想再擾人興致,把電話掛了。

出發時我發現主任還別外帶了一位同事,剛分來不久的年輕人,特能寫的。下麵接待我們省報的還是體貼周到的,主任顯示出清淡隨和的樣子。第二天他就跟我說,放你假,你出去見見親戚,晚上我們再聚。我知道領導的意思,這一趟下來他沒就指望我寫什麼稿子,我就是來安排夥食的,如果這個都弄不好,真一無是處了。我趕緊找大表哥去。

給大表哥打電話沒接。我買了水果找上門去,反正也是要見二姨媽的。二姨父家那四層樓如今在這小鎮上顯得是很破舊了,占的是公路邊的好地皮,周圍人家起的多是新樓,新樣式,新裝修,二姨父的四層小樓淪落為站在街邊一個年老色衰無人願意多看一眼的角色。二姨媽在家裏帶孫子,我媽早給她電話說我要來的。二姨媽看我上門很高興,拉著我的手說話,人老了,說著話,眼淚時不時就冒出來,很感傷。我問二姨父在幹什麼?二姨媽似乎更感傷了,說,這麼年紀的一個人了,還在拚呢。她說,二姨父在深山老林裏養豬,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我沒有追問。二姨媽的孫子不讓我們好好說話,不時地哭鬧,又總出點小狀況,二姨媽不得不經常停下來去照顧他,這也為我解了圍,我的目的隻是找大表哥。我問大表哥的粉店在哪個位置。二姨媽皺著老深的眉頭說,他這時間哪會在店裏?她指著對麵街的一幢小樓說,你到那裏找去吧,我這兒子是廢材了。跟二姨媽承諾等一下再回來,我匆匆找大表哥去了。找到那幢樓敲了半天門,才有人來開門,用方言問我找誰,我說找楊兵,我是他表弟。那人又用方言朝樓上叫楊兵,你表弟來了。我聽到大表哥上麵喊,讓他上來。我尾隨那人上到頂樓,進入一間烏煙瘴氣的屋子,裏麵的麻將正在熱烈進行中。大表哥跟我打個招呼,點了點頭說,坐啊。我懶得坐了,站著說,這時間不做生意了?大表哥說,哪有那麼多生意做?大表哥的眼睛一直盯緊了桌上的牌。我說,我前兩天跟你說的事你幫留意沒有?大表哥還是那不緊不慢的聲音說,不好弄啊,現在查得緊,我去問了,都不敢賣了。聽大表哥這半死不活的聲音我真想揍他一拳,看他那樣除了麻將對什麼都不會有心思的。為了顯示我的不高興,我言簡意骸斬釘截鐵地說,我走了。說完轉身下樓。大表哥那有心情管我的心情啊,後麵追來一句話,晚上到家吃飯啊。

我隻得又返回二姨媽家,碰上了三表哥。我衝三表哥發了一通牢騷,說大表哥要害我沒辦法跟領導交差了。三表哥蹺二郎腿,叨根煙,非常愜意地靠在一張破沙發上。聽完我的牢騷,揮揮手說不急,家裏有別的寶貝,不比那些山貨差。我在這一刻突然發現三兄弟裏,三表哥的長相神態是最像二姨父的。我已經不太敢相信他們兄弟說的話了,我說,到底是什麼東西,有好東西就趕快拿出來。三表哥說,這事還得求我爸,不過,我爸對你肯定是舍得的。三表哥跟我說二姨父在老山裏用草藥養香豬,那香豬不喂飼料,喂的全是野外生長的草藥,而且大多是補藥。二姨父養了二三十頭,現在要出欄也可以的。我一聽精神大振,跟三表哥說,那我馬上打電話給二姨父。電話掛了半天都顯示未接通的狀態。我有些急了,三表哥說,這很正常的,深山老林裏電話經常接不通的,如果要弄現在就得出發,還得找二表哥借輛車去。我當機立斷,走,趕快去,下午得趕回來呢。

二表哥把原先二姨父修自行車的攤子發揚成修摩托車的,又從室外提升到擁有一間鋪子,這也算是一大進步了。二表哥給我們弄了一輛改裝過的摩托車。三表哥載著我,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把我屁股腰骨顛得劇痛,總算來到一山邊,沒路可走,車子停放原地,往裏走十來分鍾,終於看到一個簡易的養豬場了,這是我平生見過最綠色最溫馨的養豬場。就是林地圈圍,看見二十多頭小豬來回跑動,基本等於是放養。二姨父正在將一筐筐的綠色草料灑放,小豬們從四麵八方向他圍攏。二姨父看我們突然出現吃了一驚,我趕緊說明來意,二姨父雖然很痛快答應,但神色裏有嫁女的痛苦。現場給我們綁好了一隻小香豬,是裏麵長得最壯實的。我問二姨父怎麼想起要養這些藥豬。二姨父說,現在報紙到處說賣生態肉。他最近總研究中草藥,研究養生,索性想自己養真正的養生豬出來。我讚揚二姨父想法對頭,現在的人不怕貴的,隻要東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