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季(2 / 3)

李綠說,那我們陪董處長出去散散步?這裏晚上空氣很不錯。

周啟說,那你趕緊去。

李綠說,你不一起去?

周啟說,兩個大男人有什麼好聊的,還是你去,一個美女說什麼別人都愛聽。

李綠皺起眉頭看周啟,她不願意朝某個方向想,卻忍不住朝那個方向想,她覺得周啟的意思不僅是讓她陪董固業散步聊天吧?她把這個很破壞感情的念頭壓下去,盡量顯出自己賢良淑德的一麵。她說,那我去了。

李綠敲了敲董固業的房門。董固業顯然是剛洗了澡,頭發濕乎乎的,身上散出一股香皂味。李綠說,處長有沒有早睡的習慣?沒有的話,我們出去走走,這山裏的空氣好得很。

董固業說,懶得出去了,反正明天都要上山了,先把精氣神養好。

李綠說,哦,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董固業說,現在還不到休息時間,進來聊聊天吧。

李綠硬著頭皮進了房,坐在對董回業麵對麵的沙發上。董固業落落大方,還掏了煙問李綠要不要來一支。

李綠擺擺手說,我沒養成這習慣。

董固業自己點了一支煙,吸了兩口說,小李到南安多少年了?

李綠說,從讀大學算起,加上工作這麼些年,前後有十年時間了。

董固業說,還好,也算是闖出來了。

李綠說,飯是有得吃了,但要說有安全感,那還差得十萬八千裏呢。剛畢業那陣子我找不到工作,幾個人擠一間宿舍,一天才吃一頓飯,唉,什麼苦都嚐了。

李綠對外人是不太談論自己出身的,當然她是有選擇的,例如她對董固業這個同樣出身於農家的子弟她並不諱言。她滔滔不絕地回憶自己的革命家史,說自己小時候打著赤腳上學,跟個野孩子一樣,一年吃不上幾次肉,考上高中出到城裏才見識了電視,上了大學才知道蛋糕是什麼味道的。在李綠的嘴裏,過往的苦處有如詩情畫意一般,是她純淨樸實的背景。

董固業感歎,真是不容易,不容易,像你這樣從山裏走出來的孩子太不容易。

李綠說,是啊,所以說我總覺得沒有安全感,天下的老板都差不多,他們看重的是我們的工作效率,如果我們工作沒有成果,說讓你走人也就走人了。

董固業說,我看你們周總還是很器重你的,這次你們公司的合同要能簽下來,你功勞最大。

李綠一句沒提合同的事,她想表達的,已經在上麵的話裏隱藏了,如果這個人有心,他會幫,如果無心,說透反而不美。現在,她終於等到董固業一句有所關聯的話了。她發自肺腑地說,董處長,事要能成,最應該謝的是你,你是我的貴人。

董固業很大度地揮揮手,自以為很幽默地說,我還不是怕你嫁不出去嘛。

李綠拍手附笑,對,對,處長是怕我嫁不出去了。

李綠發現董固業還是好說話,和善的,不像平日那樣高高在上,人嘛,就缺個了解的過程,有時間了解,誰都不難處。李綠從董固業處告別回自己房時,看到周啟房中還有燈光從門底漏出來。她本想敲門,臨了換成撥打手機。她說,董處長休息了,我回來了。周啟說,你們談到項目的事沒有?李綠說,沒談。她不想把董固業的表態馬上告訴周啟,她要等他的表現。可這男人的表現欠佳,一聽說沒談項目的事,語氣便沒了半分精神。他說,你早點休息吧,明天上山還得辛苦呢。李綠本以為周啟會邀請她一起共度春宵,那麼她可以在溫存之時把董固業說的“我還不是怕你嫁不出去嘛”這句話對著那個她想嫁的男人說上一遍,然後兩人再一同來構畫美好未來,但這男人沒給她這個機會。她不願去深究周啟的真心占幾分,她更願意從另一個角度來度量,那就是,男人的功利心無論多大都是可以原諒的,這是他們的天性,前提是,他沒有別的女人。

因為許寬道不願帶路,舅舅隻好親自陪同他們上山。李綠昨晚上給了舅舅六千塊錢,算是招待費和向導費。舅舅盡管眼力不行了,但對這片山林還是爛熟於胸的。

司機開車子把他們送到半山腰上,省了好些腳力,但真正進山獵鳥的路,必須還是得靠腳走出來。舅舅帶他們去的是相對來說較好走的雲宵山南坡,山勢比較平緩。舅舅一馬當先,拎著杆老式鳥銃走在前頭。李綠許久沒有這麼走過路了,但底子還在,周啟就不行了,走上幾裏喉嚨直拉風箱,喘得臉發白,頭發濕成一團團的。李綠看著都有些心疼了,讓舅舅停下來歇歇。董固業不愧是當兵出身的,大多時候能追上舅舅的步子,兩人一路攀談,所以,他有資格取笑周啟,小周,你比我小十來歲吧,力氣哪去了?唉,肯定是夜生活太豐富,虛了。周啟說,冤枉啊,真是夜生活豐富我也認了,但根本就是忙出來的,像我們這樣的人,錢沒賺到幾個,身體全壞了。

大家一路說笑著前進,氣氛不錯。綠樹山花養眼,鳥蟲鳴聲悅耳,李綠為了讓氣氛更山野一些,敞開喉嚨唱起了當地的山歌,那音色出奇的清亮,在林間宛轉回蕩,大家鼓掌喝彩。李綠唱了一首接一首。董固業的情緒被感染,也豪情萬丈地來了一首《打靶歸來》。周啟滿心歡喜,他想在這樣的氛圍裏還有不成事的嗎?

在他們行進的路上有許多樹起的木樁,上麵掛了大小不等的網,要不是有木樁提示,那些淺色的網是不易看出來的。網上零零星星地掛著些已經不再動彈的鳥兒,這畫麵看上去有些怪異和淒涼。像是為了給他們解說這網的用途,一隻小鳥莽莽撞撞橫飛出來,一下粘掛在網上,鳥兒翅膀用力撲騰,利聲尖叫著。李綠上前仔細看了看,她把鳥兒從網上解下來遞到舅舅麵前,語氣裏帶著驚喜,舅舅,你看,是琴鳥。舅舅點點頭說,是琴鳥,在雲宵山好些年沒見著這種鳥了。

關於琴鳥在李綠和舅舅之間有個故事。李綠七八歲那年到舅舅家過年,正巧舅舅捕到一隻琴鳥。琴鳥不隻毛色鮮亮,叫聲也很清脆,是許多玩鳥人的寵物。舅舅打算把鳥兒拿市場上去賣,李綠又哭又鬧就是不讓。舅舅說,賣了給你買新衣服。李綠說,我不要新衣服。舅舅說,賣了給你買糖買餅幹吃。李綠說,我不吃。舅舅沒辦法,隻能把鳥兒留給李綠。李綠逗鳥兒玩了半天,後來把鳥兒給放飛了。舅舅過後很有點心疼地數落她,你把你的新衣服糖果餅幹給放天上了,你就等天上給你掉這些東西吧。

二十多年還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現在李綠又把一隻琴鳥捧在掌上,她讓它慢慢站穩,琴鳥驚魂不定地在她掌上撲閃了好幾下才站穩。李綠心疼地說,這滿山都是拿槍候你的人,你身上能有幾兩肉呀?行了,機靈點繞著飛吧。琴鳥張開絢麗的翅膀,忽地飛入林子裏了。

周啟站到李綠身邊,用肘碰了碰她,輕輕地說,你都說些什麼呀?

李綠省過來,有些尷尬地掃了董固業一眼。

董固業根本沒留意李綠說的話,他問舅舅,這是捕鳥的網吧?

舅舅說,是啊,這種拉網捕鳥的方式最禍害鳥了,現在滿山遍野地張掛著,一天下來成千上百的鳥就著了道,說是天羅地網不過份。你看現在網上沒幾隻鳥,估計是張網的人剛把鳥收走了。

董固業說,那有關部門不管嗎?

舅舅說,山高路遠的,哪裏管得了這麼多。

董固業說,作孽呀,你們知道網開一麵這個成語是怎麼來的嗎?

大家都搖搖頭。

董固業說,傳說商湯這個人心腸很仁慈,有一天他看到一個捕鳥的人一邊下網一邊說,四麵八方的鳥啊你們全都到我的網裏來啊。商湯聽了很不舒服,他不讓這捕鳥人四麵全下網,而是讓他網開三麵,隻能下一麵網,給鳥留生路,後來這故事傳下來就變成網開一麵了。

李綠說,哦,網開一麵是這麼個來由啊,董處長真是能文能武,好有學問。

周啟說,嗬,我聽說處長家裏最多的就是書了,喜歡看書,肚子裏裝的東西多呢。

正說著話,聽到一陣吱吱喳喳的聲音,天上一片迅速移動的灰雲,是一大群鳥兒朝那邊山頭飛去。舅舅趕緊招呼大家說,你們注意看,那邊山不知道有多少人舉槍候著呢。貌似寂靜的山穀突然響起鞭炮一樣密集的槍聲,鳥兒紛紛墜下,剩下的驚慌失措地改變方向,瞬間一片雲變成若幹小點飛散了。

董固業反應敏捷,立馬做好戰鬥的準備,手往後一揮說,大家準備好,馬上有鳥兒要到我們這邊來了。果然,好幾十隻鳥兒從那邊山頭折飛而來。董固業不慌不忙抬起槍,隨著槍響,鳥兒驚鳴聲咋起,隻見好幾隻鳥兒直直往林子裏墜去。周啟這時候顧不上喘了,跑得比兔子還快,順著鳥兒下墜的地方奔去,十來分鍾後,手裏拎了三隻鳥回來。

舅舅甄別後說,是鳳鳥,不太容易打到的。

李綠說,開門紅啊。

周啟拎著一隻鳥細細研究,招呼大家看說,大家請看,這一槍是從眼睛穿過去的,董處長不就是傳說中的神槍手嘛。

李綠看那血乎乎的鳥兒,想到剛才它們還歡實地在天上飛呢,心裏有些不忍,恭維的話沒說。

董固業哈哈大笑,擺擺手著說,這是基本功,沒這基本功也不敢出來了。

李綠說,周總,你趁這機會好好跟董處長學上幾招,拾鳥的事我去。

周啟說,別讓我出醜了,我要能打得到鳥,那鳥也是自己撞槍口來的菜鳥。

大家哈哈大笑,繼續在林中穿行。凡可聽見鳥聲處,董固業的偵察員品質立即顯露,他馬上能判斷鳥的大致方位,雖不是槍槍準,但也有個七八成的準頭。

李綠拿了相機幫大家拍照,董固業的神槍手風彩一一被錄進鏡頭裏。周啟還把董固業打的鳥集中起來,掛在槍頭上,那張照片中董固業雄姿英發,扛槍而立,就像一個滿載而歸的獵戶。鏡頭中那些失去生命的鳥兒羽毛被風吹得零零散散,成為董固業英雄照的背景。

下午四五點的時間大夥開始安營紮寨,準備晚飯,因為舅舅說了,打鳥的黃金時間是在晚上。早點吃晚飯,養精蓄銳,夜場更精彩。

李綠和舅舅搭灶做飯。除了從山下帶來的米飯蔬菜,董固業的戰果全部擺在桌麵上。大家都說,要沒有董處長,我們隻有找野菜吃了。舅舅煲了原汁原味的鳥湯,燜了一鍋幹箏鳥。李綠本來是要打下手幫忙的,看那些鳥兒突然覺得惡心,全都推給舅舅幹了。大家對湯水讚不絕口,說這才是真正的鮮呢,昨晚上喝的湯經這一比才知道算不了什麼了。周啟說,這是當然,這鳥兒下鍋的時候身子都還暖呢。

飯後,李綠將事先備的炭燒著,大家圍著炭火堆坐著。舅舅閑著沒事,說教大家烤鳥吃。褪鳥毛比較麻煩,他烤的是叫化子鳥,用水和泥裹滿鳥身,烤幹後,泥巴帶毛脫落,鳥肉細嫩無比。大家本來吃得挺飽,現在又全有了興致。

董固業說,舅舅,你到我們南安去,我們大家集資給你開店,憑你這手藝,生意保準興隆。

舅舅說,行,你們給我搭台,我就敢出去唱戲。

大家吃喝聊天,不知不覺夜深了,霧水也重了。周啟將備下的水果酒一並拿出來,大家喝了,除了身上變暖,說話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大,空曠的野外越發顯得空曠。周圍的山野望去黑乎乎一片。突然間的,有射燈亮起,不止一盞,起碼有十來盞,整個山穀一下明如白晝,射燈掃來掃去,在光矩中可以看到鳥兒飛動的影子,然後就是槍聲,白煙過後,被擊中的鳥兒紛紛落下,山穀裏響起歡呼鵲躍的聲音,然後就是奔跑的腳步聲。整個山穀一下熱鬧起來了。

舅舅嘴裏噴著酒氣,伸長脖子說,開始了,這夜間獵鳥開始了。

董固業在暖熱的酒勁裏有了睡意,頭已經埋進胸口上了,這山中乍起的熱鬧讓他渾身一個激靈,酒力變成戰鬥力。他刷地站起來,像指導員一樣揚揚手說,走,我們觀戰去。

舅舅帶領大家往坡上走,走了半個多小時,果然看到好些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這裏變成了一個獵場。

董固業很有些遺憾地說,我們沒帶射燈啊,這不好打。

李綠抱歉地說,哎呀,怎麼就忘了準備這東西了。其實不是李綠沒有想到,而是這樣弄起來太大單了,伺候領導玩一兩天,要把射燈弄到山上來,除了專業捕鳥隊,誰也難得備下這麼個陣容。

周啟說,小李,既然你們這裏興打夜鳥的,就應該想到要準備的啊,哪怕是個電瓶燈也好?周啟是毫不客氣地指責。

李綠是毫無脾氣地道歉,一個勁地說對不起,還說,明年,明年領導再來一定備下。

董固業說,沒事,等那些人的燈亮起來的時候,我可以幫他們打,反正我們又不要那些鳥,隻是過過癮。

舅舅說,這沒問題,我去跟他們說說,我剛看到有幾個是熟麵孔的。

舅舅上前去跟那些人說了些什麼,有幾個人回頭掃了他們幾眼,點了點頭。舅舅歡天喜地轉回來說,走,他們同意了,我們找個好地勢,別跟他們湊一堆了。在舅舅的帶領下,他們另找了一個地方候著。一會兒所有射燈滅了,山穀又陷入黑乎乎的沉寂裏。大家也安靜下來,不再聊天,像獵人一樣安靜等待。過了十來分鍾,射燈再次亮起,光照中鳥影如雪花飛舞。董固業毫不含糊,抄起槍連連射擊,命中率還挺高,不遠處有人喊,兄弟好槍法。周啟這邊齊齊鼓掌。董回業越戰越勇。

李綠應景似地拍手鼓掌,眼睛留意的卻是不遠處灌木林裏藏的幾個人,本來以為他們也是來打鳥的,可看他們半天沒發一槍,還有意識地躲著怕人看見。偶然的那些人當中有一個手中有亮光閃了一下,李綠意識到那是台攝相機,她一閃念——莫不是許寬道和蘇玉石他們?她悄悄地潛過去,正是許寬道蘇玉石他們。他們正在用攝影機拍眼下山裏打鳥的情形,看到有人走近,拿攝相機的趕緊背過身用衣服遮起機子。

李綠說,寬道,你在幹什麼?讓人發現了可了不得。許寬道沒說話,領著蘇玉石他們快速隱入另一片林子裏去了。李綠不能脫離自己的隊伍,隻能看著他們走遠了。

淩晨四五點天快亮的時候,山穀中的槍聲漸漸稀了,參加獵戰的人帶著獵物漸漸散去,等待他們的是另一個夜晚。董固業也盡了興,大家回到搭好的帳逢裏休息。

這一覺大家是放開地睡了,快中午的時候,陸續起了床,他們繼續昨天的行程,舅舅帶他們換到另一座山頭,是回頭路的方向。

董固業昨天盡了興,也因為累著了,今天打鳥的興致就沒有昨天高了,反而是周啟,慢慢摸索出點門道,竟然也打落了不少鳥。

因為明天早上要回南安,所以近黃昏時分他們就往山下走了。這時候他們碰到許寬道,這次他身邊沒有蘇玉石和他的學生們,隻是一個人。舅舅看到許寬道就當沒看到一樣,擦邊經過了。李綠知道這不是因為舅舅眼神不好,而是舅舅肚子裏有氣。許寬道也沒打算搭理他們,臉擰過一邊。

李綠上前揪住他說,你帶的人呢?

許寬道說,蘇老師腳扭傷了,先下山了。

李綠說,他們都下山了,你還呆在這裏幹什麼?

許寬道不耐煩地要掙脫李綠的手,不小心露出他包在衣服的相機。他隻好說,明天蘇老師要回南安了,我今晚留在山上看有什麼值得拍的。

李綠更是拉著他不放了,你不要命了?

許寬道說,你少管我的事。

李綠說,不行,現在你就跟我下山。

許寬道說,我看到你們打了不少鳥,還吃鳥肉呢。口氣裏充滿了厭惡。

李綠被他這種厭惡嚇了一小跳,人稍發愣,許寬道掙脫她的手跑了。李綠看自己這行人已經走遠,不得不放下追許寬道的打算。

回到舅舅家,天已經快黑了,大家都覺得很是疲憊,先回房休息等著吃晚飯。

李綠看到蘇玉石了,看樣子腳是真扭到了,紗布捆著腳踝,紗布上還有綠色的草藥汁滲出來。蘇玉石手邊有一根削得很滑溜的棍子充當拐杖,正和幾個學生在喂前兩天從山上帶下來的鳥,估計大部分死掉了,現在隻剩得兩隻比較大的,是同一品種,李綠能認出來,都是老鷹。

李綠上前打招呼說,扭到腳了?

蘇玉石點點頭。

李綠說,許寬道好像拿了你們的相機還呆在山上,是你讓他幫你們拍資料嗎?

蘇玉石說,我沒讓他去,是他看我受傷了,有些資料沒收集全,自己一定要上山去補拍的。

李綠說,許寬道沒上過大學,腦子簡單,你說什麼他信什麼。你們是外地人,來了還會走,寬路是本地人,他在這片土地上生活,就得入鄉隨俗,你要想呼籲,要想揭露,自己弄去,我不想他惹事。

蘇玉石毫不示弱地盯著李綠,你們這裏的人要都像許寬道,愛這大山,愛著山上的生物,雲宵山就不會變成鳥類的地獄了。

李綠為對方的慷慨陳詞感到可笑,但也拿不出什麼話應對,隻是冷冷地狠笑了幾聲。

夜裏,李綠沒有睡意,白日的行走讓她雙腿酸痛,身上疲憊,但她的腦子卻很亢奮,亢奮得莫名其妙。

這天晚上許寬道沒有回來。

一大清早的,院門被人響亮地拍響,拍得很急,周邊的野狗也湊熱鬧地吠起來。大家都還在睡夢中,對這嘈音很不耐煩,含混不清嘟囔幾句算是抱怨,蒙上耳朵繼續大睡。隻有李綠的耳朵豎起來了,也隻有她聽得清楚拍門聲裏夾雜著的方言,她捕捉到門外這個消息與許寬道有關,像有一道冰涼的水流從她的頭頂灌入,她確定許寬道一定是出事了。

果然,等李綠穿好衣服來到院子裏,舅舅舅媽已經隨著通報消息的來人往山上奔,看得見手電筒的光晃晃蕩蕩地往上走,舅媽淒厲的哭聲被雜亂的腳步衝撞得零零碎碎。

李綠坐在院裏等,她不想讓自己的腦子裏有任何壞念頭,所以,她盡量地將腦子放空,於是,她的腦子空蕩蕩的,就像周圍秋夜的山野一樣清寒而寂靜。她突然想起什麼,衝上前拍打蘇玉石的房門。蘇玉石披著衣服出來了,很快的,他的學生也從其他房間出來了。李綠說,許寬道出事了。一群人全愣住了。

一兩個小時後,許寬道被人扛下山,整隻腦袋血呼拉的,看不出具體的傷口在哪個位置。舅舅舅媽簇擁前後,一向精明的舅媽現在隻剩得哭了,而舅舅也是一副聽天由命的木呆樣。李綠上前去探探許寬道的鼻息,旁邊有人說,還有氣,說完又搖了搖頭。

蘇玉石和他的學生圍到許寬道身邊。學生們的臉發白,可能是人生第一次麵對這樣的場麵。蘇玉石上前替許寬道整理衣服,有意無意地檢查相機是否還在。這是李綠腦子裏轉的念頭,她怒不可遏地上前推開蘇玉石說,你這時候就惦記著相機是吧?許寬道是你害的,如果他有個好歹我們和你沒完。蘇玉石皺著眉頭,一聲不吭。

周啟總算是從樓上下來了,眼前的場麵讓他吃了一驚,不過,他並沒覺得和他有什麼關係。李綠讓他趕緊派司機送許寬道到最近的醫院去。他說,董處長昨天說了,吃了早飯就趕回南安,這車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