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廬。多美的名稱。我曾經把它想象成廬山最美之地方;把它想象成一個古老而美麗的傳說。後來聽說它神秘深奧,便有了前往探尋真麵目的興趣。早年幾次上廬山時美廬尚未開放,這次終於有機會與家人一道上廬山一睹美廬風采。

美廬坐落在牯嶺附近的大月山下。大月山鬆林蒼翠,清澈的溪水汩汩流淌。山下樹林裏隱現著許多紅房頂的別墅,寂靜無聲、影影綽綽,像是隱藏著什麼奧秘。第一眼見到美廬:亂石砌成的牆麵和西式風格的小樓映襯著樓後的山岩,給人一種整體美的感受;斑斑駁駁的外牆透著深沉和滄桑。

不知怎的,我未進美廬的門就感到莫名其妙的壓抑和沉重,心裏頓生一種捉摸不透的感受。

講解員把我們迎進美廬,樓內英國卷廊式的構造和歐式壁爐配合著中式雕花家具,營造出一種高騅、溫馨、端莊、古樸的氛圍。這些表麵上的東西未引起我多大興趣,講解員娓娓動聽的講解卻令我驚訝:這座小小別墅,竟然留下過中國現代史上二位叱吒風雲的領袖----毛澤東和蔣介石的身影。這座別墅建於1903年,英國醫生赫莉女士於1934年將它贈與私交甚深的宋美齡,美人美山美別墅,蔣介石將其冠名為美廬。

站在我旁邊的一遊客說美廬雖好,但坐向與蔣介石相衝,所以他敗給了毛澤東。另一遊客說這房子不吉利,與大人物相克,血腥味大重……這雖是無稽之談,但事實確是如此,自蔣介石住進美廬,它就再也沒有平靜。在這座幽靜雅致的小樓裏,蔣介石曾經多次導演刀光劍影腥風血雨----坐鎮指揮重兵圍剿紅軍;毛澤東曾經在這小樓裏發起一場驚心動魄的鬥爭-----將忠心耿耿為民進言的國防部長彭德懷撤職罷官,忠直的靈魂在廬山遭到無情鞭撻。

我從小就非常崇拜橫刀立馬馳騁疆場的彭大將軍:平江起義,百團大戰,青化砭、羊馬河、蟠龍鎮三戰三捷,八路軍副總指揮、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司令、元帥、國防部長。毛澤東曾寫詩讚揚他:“山高路遠坑深,大軍縱橫馳奔,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後聽說他在廬山上書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我不相信大英雄一下子會變成大壞人,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文革結束後得知廬山會議真相,對彭元帥更加崇敬。今日站在美廬石欄前,朝下眺望前方彭元帥住過的176號別墅,心中湧起陣陣酸楚。不由想起了彭元帥1958年回湖南調查寫的打油詩:青壯煉鐵去,/收禾童與姑,/來年日子怎麼過,/我為人民鼓與呼!

好一個為人民鼓與呼!我想,一個正直敢言敢說真話的人,不管他的官大官小是官是民,不管他在何時何處身居何職,隻要是為人民百姓說話,代表大多數百姓的利益,就應該得到社會的尊敬。

朗朗晴天的美廬竟讓我打了個寒噤!

隨家人一起遊覽了仙人洞、花徑、植物園、錦繡穀、五老峰……美麗的景色令全家人流連忘返。但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美麗的背後似乎深不可測,無法看清真麵目。我心中美麗的廬山被蒙上了陰影。我想:廬山原本是那樣的美麗,那樣的偉大,為啥會給人民帶來悲哀?

來到含鄱口,我站在能包容萬象的含鄱口上又想起了美廬,我真想大喊:廬山!你含得下萬頃滔滔鄱湖浪,怎就容不下彭元帥憂國憂民的逆耳忠言!我仿佛聽見美廬在哭泣,廬山在呐喊,國人在呼喚:讓沉重的曆史永不再重複!讓廬山永遠展現真麵目。

廬山:有了1959年的廬山會議,更增添了它的滄桑和沉重;有了彭元帥為國為民仗義執言的“萬言書” ,更顯出它的豪情和大氣;有了曆史的公正,更展現它的寬容和大度。

東坡居士的《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可謂千古絕唱萬年不朽。居士的內心和廬山一樣深奧,如果你能讀懂居士的內心,就能看到廬山的真麵目。廬山的真麵目在五老峰的雲霧裏,在仙人洞的水池中,在含鄱口的晨風裏,在美廬的雕花檀木寫字台上……

廬山,我何時能看到你的真麵目!

瓊花讚

4月上旬末,江南最美麗的時節,與來自天南海北的文友們相約,慕名趕往楊州瘦西湖賞瓊花。

春意盎然的瘦西湖,兩岸楊柳依依、百花盛開,湖園裏盡是花的世界、綠的海洋。我們一行在這美麗如畫的百花園中尋覓著渴慕已久的“千古名花”。

在瘦西湖中部蓮花橋的不遠處湖畔,我們終於見到了這位“花中仙子”。今日來得很巧,春日豔照,瓊花盛開,青翠的瓊花樹叢中燦放著盤盤白花。隨同前來尋覓瓊花的還有我的女兒“瓊”,見到瓊花欣喜若狂,說終於見到了她的花,樂嗬嗬的在瓊花樹叢間蹦跳著,看了又照,照了又看,留下了無數倩影。

我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瓊花,以前讀過歐陽修的詩:"瓊花芍藥世無倫,偶不題詩便怨人;曾向無雙亭下醉,自知不負廣陵春”,雖然從詩中得知瓊花在宋代就是舉世無雙的“仙花”,但仍心存疑惑,現在身臨其境,才知名不虛傳。

眼前的瓊花樹是一種高大灌木:樹葉翠綠茂密;花色潔白如純白玉;花形如一把小花傘,大如小玉盤;花盤周邊有八朶五瓣大花呈圓形環聚,中央小花似盤中堆砌著白色珍珠;小白花花蕊嫩黃,香味清馨。

人人都說瓊花美,她以清雅風姿和八仙環聚的獨特形態被稱為稀世的奇花異卉和"中國獨特的仙花"。手撫瓊花轉身看瘦西湖,二岸百花盛開,一片姹紫嫣紅,唯有這瓊花在湖園之中潔白如玉、清秀淡雅,特顯清高。

我愛瓊花!我讚美瓊花!

一讚美她的冰清玉潔。瓊花不以花色鮮豔迷人,不以濃濃花香醉人,而是以她的白玉般的純潔獨具風韻。站在樹叢中與瓊花相伴,四周皆是翠綠樹葉和潔白花盤,真實的置身於一清二白之中,像是在現代城市的花花綠綠和現實生活的虛榮夢幻中突然進入了仙境,感受到一種冰清玉潔的美。流連於花叢中,攏起胸前的一盤瓊花細細品味:這一盤瓊花的冰清玉潔,代表著一位冰雪質的女人;這一大片瓊花代表著一方官府;這清,是指政府官員為官清正廉潔,做人清清白白;這潔,是說做官要潔身自愛,為人純樸無華。冰雪質般晶瑩剔透的美人,清明廉潔的官吏,自古至今都是正人君子的追求,怎不令人愛慕啊!

二讚美她的錚錚骨氣。據記載,北宋仁宗慶曆年間,曾從楊州瓊花觀中將瓊花移栽到開封,但後因逐漸枯萎而發回揚州。不久,栽回揚州的瓊花卻又枯木複蘇。南宋孝宗淳熙年間,又把它移栽到杭州的皇官禁苑之中,誰知逾年而枯。不久,載還揚州,卻又枯木複蘇。古代瓊花似乎是不愛皇宮,不畏權勢,隻為揚州百姓而活而怒放。

金兵南下,揚州瓊花成了他們掠奪的目標。他們要滅宋朝也要滅掉這宋朝的名花,將大棵的瓊花連根拔去,挖不盡的齊土鏟平。可是過了一年,被鏟的根旁又生出了新芽。據杜遊在《瓊花記》中載: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76年),也就是宋朝亡國的那一年,揚州瓊花突然死去。瓊花能為大宋王朝的滅亡而悲傷,是真具骨氣之花。

三讚她的群體精神。瓊花的花盤是一個大小花組合的群體,由八朵五瓣大花將中間小花圍成一周,顯得格外美麗和諧。八朶大白花開放得張揚而坦然,均勻而對稱,但他們有瓣無蕊,不能結果,隻是起著保護和點綴作用。他的盛開隻為中央小花作奉獻。象工蜂的一生,為了蜂群的繁衍而隻撫育小蜂、築巢、采集食物;象工蟻,一生隻為群體而專作建巢、尋食、伺候幼蟻和蟻後之勞。因這八朶大白花的環聚,人們把瓊花稱為“聚八仙”,古代神話的“八仙”是懲惡揚善、福佑百姓的象征,看來把瓊花稱作“聚八仙”並不為過。劉敞詩讚瓊花:"東方萬木競紛華,天下無雙獨此花”,也不為過啊。

瓊花現在被評為揚州市花,成了揚州人的精神之花。這是瓊花的驕傲,是人們對她的美,她的精、氣、神的讚譽和肯定。

瓊花成了我心中永遠的花!

“倒栽柏”隨想

“樹枝垂地,我當重來”。

這是萍鄉楊歧普通寺甄叔禪師在唐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圓寂時留下的遺言。

甄叔禪師的遺言引起我極大的興趣,二次上楊歧普通寺找高僧了解,高僧所講與書上記載基本相符。說遺言中的樹枝是指普通寺後的“倒載柏”。唐憲宗元和二年(公元807年),甄叔禪師邀唐代大文學家、郎州司馬劉禹錫為佛教楊歧宗之先驅乘廣禪師撰碑銘。為紀念乘廣禪師碑落成,甄叔禪師在正殿後山親手倒植側柏一株,故稱倒栽柏,又名甄叔柏。因寺院右側的油鹽塔和劉禹錫為乘廣禪師所撰碑銘以及“倒栽柏”同源於唐代,被人們稱為唐碑、唐柏、唐塔。隨著曆史的傳承,後來的僧人將唐碑、唐柏、唐塔稱為楊歧普通寺的鎮寺三寶。

楊歧普通寺是中國佛教禪宗臨濟宗楊歧派的發祥地,地處萍鄉市上栗縣的楊歧山。楊歧山層巒疊嶂、山勢嵯峨、岩壑清幽、林木蒼翠。寺院前麵山衝有一條美麗的小河,流入山邊一山洞裏卻不見蹤跡,特大洪水也會在洞口奇跡地消失。大自然為普通寺造就了一塊清麗、幽靜、莊嚴、神秘之地。

普通寺始建於唐玄宗天寶十二年(公元753年),楊歧宗文化曆經一千二百餘年,影響深遠,在中國佛教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來到普通寺山門前,左右兩邊有多棵百年或幾百年曆史的側柏,遙望寺院之上,有一棵濃鬱大樹,那就是千年唐柏。

在普通寺後麵的山腳下,古柏紮根在與古寺屋頂同高度的直砌土岸之上,顯得格外高大粗壯。古柏樹高約二十餘米,樹幹大致五人方可合抱。站在樹下抬頭仰望,蒼勁挺拔、枝繁葉茂、蒼翠蔥鬱。

繞著倒栽柏在四周細細觀察,主幹在4米高處就分成二棵。靠山的一棵在約6米高處又分二枝,二枝筆直向上高達20餘米。隻可惜靠右邊的一枝在2003年被大風刮斷,倒在寺院正殿之上,砸壞了寺頂,卻沒有傷著菩薩,僧人們說這是甄叔禪師菩薩的功德。緊鄰寺院的另一大主幹在4米處分枝後彎曲向前後左右和上麵多方生長,形成了一個虯龍扭曲,多枝多層次的與普通柏樹大不同的異樣樹形,真有些像倒栽的樹根部分。

突然發現靠寺廟這邊的一根分枝的枝葉下垂離地已不遠,我撫摸著那下垂的枝葉猜想,難道植樹人的遺言到時真會兌現?真令人猜測不透。

後來訪問一位高僧,他說甄叔禪師對楊歧寺的貢獻其實不亞於乘廣禪師,甄叔禪師主持期間,寺院發展到二百餘人,唐朝各地來楊歧寺參拜的絡繹不絕。那個時代,寺院前麵山穀還是一片荒地,二百多號僧人的夥食全靠從幾十裏的山下運上來。是甄叔禪師帶領眾僧開荒造田,在山穀裏和山坡上造了百餘畝壟田和梯田,種上了水稻和蔬菜,寺裏一批好吃懶做的僧人在他身先士卒的影響下,個個都成了能人,他還說在甄叔禪師圓寂前,眾僧要求為他請名士撰碑銘,甄叔禪師堅決反對。

聽完高僧一席話,我忽然感覺到甄叔禪師就是“倒載柏”。

再返回到“倒栽柏”下探尋古柏和古寺的秘密,發現二者的對稱位置、高度、色調以及滲透出的曆史滄桑都非常的和諧,且相得益彰。普通寺因有“倒栽柏”更顯得幽深神秘、源遠流長;“倒栽柏”因有千年古寺的映襯和甄叔禪師的遺言更加仙風佛骨、引人深思。

我佇立在“倒栽柏”下思索,按照自然界規律,樹分別有根部,樹幹和頂部,根部在地下,紮根土壤吸收水分養料供樹生長。所以自古樹木都是順栽。頭腳倒置,將本來紮進土壤中吸收水分養料的根係晾在空氣之中喝西北風,對樹根來說是一個極度艱苦的環境,對樹來說是一個麵臨生死存亡的殘酷考驗。

甄叔禪師將柏樹倒栽,僧人本是普救眾生,為什麼竟然對側柏施以如此殘忍的手段?他的本意是什麼?因時間曠遠,已無法得知,但作為一代名僧,為紀念乘廣禪師碑落成而植,其位置又選在寺廟後的中間,這就肯定有其特別意義。

無獨有偶,聽江蘇友人說,在江蘇高淳縣古柏鎮有兩株遠近聞名的倒栽柏樹。有1700餘年曆史,一株於民國年間被颶風刮倒枯死,一株近年枯死,但樹幹仍挺拔如塔,樹形倔強似鋼,呈虯龍騰挪之勢,是高淳縣流傳的“高淳四寶”之一。相傳是西晉太康二年(公元281年),江西道人許遜(許真君)在高淳修道,建尋真觀時親手所植。

二處一千多年前的倒栽古柏樹,相距千裏,相隔500年,似乎無任何關連。但仔細推敲,這二植樹人一道一佛,是什麼使二人在道觀或寺廟中作出同樣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反常舉動,難道是借倒栽樹木成活之艱難擴大寺院(道觀)之影響,宣揚本教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難道是向世間人們釋教一種精神……

樹木雖不會說話,但它的生長和存活與人是同一道理。想到教育界有一句常用口號:百年樹木,十年樹人。

多好的比喻啊!將人比樹木,將學生比樹木,樹木長大可作為建築的棟梁,人長大了可成為國家的棟梁。國家需要億萬根棟梁,但棟梁是磨練出來的,如那些陽山上的樹,經受過烈日直曬、寒風吹打,材質結實,能承受重壓,是名符其實的棟梁。那些陰山坡穀裏的樹長得雖然高大而且筆直,終因少了陽光,少了風雨的摧殘磨練,材質無法與陽山樹相比,可作木料卻不能成棟梁。

其實以人的耐力來說,應該超過樹木,但人與人之間思維意識差異太大,就說近年來高中生、大學生自殺事件來說吧,各地常有發生。不論是高中還是大學,都是十幾年的寒窗苦讀,學生本人和父母親花費了多少心血,按說高考壓力和就業壓力對學生的學習和成長是一種動力,可偏偏就有人不能正確理解,害怕麵對壓力和考驗,不顧一切而尋死。倒栽柏在死亡線上奪回生命活千年,這些尋死的學生呢,他們生活在良好的環境中,為了逃避現實,寧願選擇死以求解脫,太不值。

我把萍鄉一中燃犀文學社的學生帶到楊歧普通寺“倒栽柏”前采風,事後竟然引發了一場全校的大討論,誰能料到“倒栽柏”會對學生產生如此大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