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倘若我想不起自己曾經是什麼樣的,這是多麼令人難以容忍。這些陌生人群將要離開彌撒,而另一些人將來到。這些將要離開彌撒的陌生人和另一些要來做下一場的人,就像我在岸邊的小屋敞開著的窗下,在緩緩流淌的河水中飄過的小船。
回憶,星期天,彌撒,曾經存在的快樂和時間停留的奇跡,而隻因它們是我的回憶,將永遠不會被我忘懷……正常感覺的荒謬對角線,廣場四周破舊馬車突然駛過的聲音,嘎吱作響的車輪聲在馬車喧鬧的寂靜中響起,在這母親般矛盾的時光裏,延續到此刻,在此處,在我和我的所失之間,在我身後凝視著的那個我……
百萬富翁與小職員
人爬得越高,需要放棄的也就越多。世界的巔峰除了他自己,容不下其他東西。他越完美,放棄的就越徹底;而放棄的越徹底,擁有的就越少。
我讀完一篇報紙上的文章後,產生了這些想法。那篇文章講述了一個名人——一位擁有一切的美國百萬富豪——偉大而多麵的人生。他得到了一切渴望得到的東西——金錢、愛情、友情、讚譽、旅行和收藏品。金錢並非能買到一切,但個人魅力使一個人能獲得很多金錢,當然,還有大多數事物。
當我把報紙鋪在飯店的餐桌上時,我已經在構思一篇類似的文章。文章的焦點縮小到一個公司銷售代表。他或多或少算是我的熟人,此刻正像往常一樣,他在後麵那個角落的餐桌上吃午飯。誠然,在較小的程度上,那個百萬富豪所擁有的,那個銷售代表也擁有,的確,雖然更少,對他的才幹來說已是足夠。雙方都同樣成功,他們的名望沒有一絲差別,此時我必定要在特定的環境下去看待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知道那個美國百萬富翁的名字,然而,在裏斯本的商業區,沒有人不知道那個在角落裏吃午飯的人的名字。
這些人在他們手臂能夠得到的範圍內盡可能多的去獲取一切東西。他們的不同之處就在於手臂的長短,而在其他方麵完全相同。我從未能夠嫉妒這類人。我總是感到,美德在於這些方麵:獲取人的手臂範圍以外的東西、活在人所處之地以外的地方、死後比生前更聲名遠揚、實現不可能之事、一些荒誕不經的事情、戰勝世界的一切現實,就像戰勝一個困難。
如果有人指出,經久不衰的快樂在人的生命停止之時將歸於零,那麼我首先會說我不確定是否如此,因為我對人類生存的真理無從知曉。其次,未來的名聲帶來的愉悅是一種現世的愉悅——而這種名聲發生在未來。這是一種物質財富無法帶來的、感到自豪的喜悅。這或許是一種幻覺,但不管怎麼樣,要比隻欣悅於眼前的快樂要強得多。那個美國富豪不能去相信,他的後人將欣賞他的詩作,因為他什麼也沒寫下來。那個銷售代表無法去想象,未來的人將讚賞他的畫作,因為他什麼也沒畫下來。
然而,在這短暫的一生,我什麼也不是,卻能欣悅於未來的人能讀起這些特別的紙頁,因為我實實在在地寫了下來。我能夠引以為豪——就像父親為兒子感到驕傲——我將擁有名聲,至少我擁有的某些東西能夠給我帶來名聲。當想到這裏,我的地位,我從桌旁一躍而起,我那無形的、內心的宏偉高度超然越過了底特律、密歇根以及裏斯本的所有商業區。
然而,我並非在有了這些反思後才開始反思。我最初思考的是關於人不得不過著渺小的生活,以便能夠超越這種生活。一種反思和另一種反思不無二致,因為它們一模一樣。榮譽不是一塊勳章,而是一枚硬幣:一麵是頭像,另一麵是麵值。更大的麵值要使用紙幣而非硬幣,而前者的價值從來都不會太大。
像我一樣卑微的人,用這些形而上學的心理學聊以自慰。
夢想
有的人在生活中心懷偉大夢想,卻不能去實現。而有的人沒有夢想,也同樣不能去實現。
目標與現實
每一種奮鬥,無論其目標是什麼,在現實生活中總是要做出調整;它變成另一種奮鬥,服務於另一種目標,有時候目標的實現與原定目標完全相反。唯有卑微目標,因其能被完全實現,故而值得去追求。如果我追求財富,我可以通過某種辦法去得到;這個目標是卑微的,無論是個人或非個人去追求,就像所有可量化的目標,它是可以得到且可以檢驗的。但是,我如何才能實現為國效力,或豐富人類文化,或改善人性呢?我不確定什麼才是正確的行動路線,亦不確定如何才能證明這些目標已被實現……
靈魂與上帝的區別
對於異教徒而言,完人即存在之完人;對基督教徒而言,完人即非存在之完人;而對佛教徒而言,完人即虛空。
靈魂與上帝之間的區別便是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