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這一切乃是夢境,乃是千變萬化的幻境,記賬的夢境抑或精心寫成散文的夢境則無關緊要。夢到了公主比夢到了通往辦公室的前門作用更大嗎?我們所知都是我們的印象,皆乃外在印象,在那一出情景劇中,我們是有自知之明的演員,同時也是我們自己的旁觀者,我們自己的神明,而這一切都得到了市政廳某個部門的允許。
成為自己
我們或許明白,我們將工作繼續拖延下去是件糟糕的事情。然而,更糟的是,我們永遠也不去做。完成了的工作,至少它被完成了。盡管做得不好,但至少做了,就像將可憐的種子種進隔壁那個跛子的孤獨花盆裏。種子是她的幸福,有時甚至也是我的幸福。我所寫下的東西,盡管寫得很糟糕,但它帶給靈魂以傷痛或憂傷,使我們暫時從更糟的東西中分出心來。這對我來說就已足夠,或者說,盡管不夠,但它起到一些作用,這就是生活的全部。
一種比預期更沉悶的沉悶;一種很快就感覺到的遺憾,我今天就已經感覺到明天將感覺到的遺憾——一種無邊的混亂,沒有意義,沒有真理,無邊的混亂……
……我蜷縮在火車站的長凳上,沮喪地裹著披風,滿懷鄙夷地打著瞌睡……
夢中的世界是我的知識和生活的總和……
對現狀的關心並不是一種對我的極大的或持久的關心。我渴望時光能夠為我駐留,我想毫無保留地成為我自己。
裂變
我一寸一寸地征服了與生俱來的精神領域。我一點一點地開墾著將我困住的沼澤。我無窮無盡地裂變自己,但我不得不用鑷子把我從自我中夾出來。
往返途中
我在卡斯凱斯和裏斯本之間的路上做著白日夢。我去卡斯凱斯替我的老板維斯奎茲先生為他名下地處埃斯托裏爾的房產付稅。我對這次來回各花一個小時的旅途滿懷欣喜,期待見到那條總在改變麵貌的寬闊河流及其流入大西洋的入海口。但實際上我去往卡斯凱斯的途中沉溺於抽象觀照,對於眼前那些我一直神往的河上風景並未認真欣賞。而回來的路上我又沉溺於理清這些感覺。我無法描述出旅途中最微不足道的細節以及那些沿途所見最微不足道的小片斷。我所寫下的這些頁麵便是我自相矛盾和自我遺忘的產物。我不知道這一切的對立麵是否會更好會更糟糕,我也不知道它的對立麵會是什麼。
火車緩緩地進站了,我們到達索迪拉車站,我回到裏斯本,但那不是我的終點。
自省
或許終於是時候做出這種努力了:好好回顧一下我的生活。我看見自己身處一片廣袤的沙漠中間。我繪聲繪色地告訴自己,昨天我是什麼,我想向自己解釋,我是如何到這裏來的。
夢想與現實
帶著心靈中僅有的一種微笑,我消極地思忖著自己明顯受到限製的生活,我被限製在道拉多雷斯大街的這間辦公室裏,被這些人群包圍。我的收入隻夠吃喝,有安身之處,也有足夠的閑暇來做夢、寫作和睡覺——我還能對上帝和命運奢求什麼呢?
我有偉大的抱負和無盡的夢想,而那個送貨員和針線女工同樣也有,因為每個人都有夢想。是我們實現夢想的能力或夢想被實現的命運將我們區分開來。
在夢裏,我和送貨員以及針線女工並無區別。唯一能將我們區分開來的,就是我知道如何去寫作。是的,寫作是一種行為,是我的個人情況,將我和他們區分開來。但在我心裏,我和他們一樣。
我發現,在南海有一些島嶼,有宏偉的世界主義激情,讓人四海為家的巨大誘惑……
如果世界在我手裏,我敢肯定我會把它換成一張返回道拉多雷斯大街的車票。或許我的命運就是永遠當一名簿記員,而詩歌或文學隻是一隻落在我頭上的蝴蝶,用它的美麗來襯托我的可笑。
我會想念莫雷拉,但那怎麼能和晉升相比呢?
我知道,如果某一天我成為維斯奎茲公司的主管簿記員,那將是我的人生最偉大的日子之一。我預先體會到苦澀和嘲諷,憑著確定無疑的智力優勢明白了這一點。
海灘漫步
在海邊的小灣裏,在海灘前麵的樹林和草叢之間,變幻無常的欲火從飽含不確定性的虛無深淵裏嫋嫋升起。選擇麥子和選擇很多其他東西並無區別,道路沿著柏樹叢向前延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