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婷婷隨即掛斷電話,不聽章吉成囉嗦。正要轉身往車子那邊走,看到一個一臉橫肉的胖子堵在她前麵,問她是不是波斯貓。這個人不認識,沒見過,嘻皮笑臉的樣子,還一開口就叫了人家的綽號,神經病!
幸好粟婷婷腦子快,立刻反應過來,便回嗔作喜。
你是寅次郎對不對?她笑道。
沒錯,波斯貓。胖子也笑起來。
把南麵的臥室窗子打開,把北麵的廚房窗子也打開,這屋裏就有穿堂風了,就涼快起來,連吊扇也不用開,省電呢。胖乎乎的一身肉,但還算結實,哪塊地方摁下去還彈得起來。把你胳膊給我,捏疼了是不是?我身上有沒有力道,你還不曉得?也不能講一絲不掛,底下有三角褲頭呢。就是啥也沒穿,吊兒浪蕩,也是在自己家裏。
相海傑幾乎全裸著身子,蹺起二郎腿,在吊扇底下自斟自飲鐵觀音。這茶盅可小,斟滿了也隻一小口就喝盡。他老婆喜歡這種半透明的乳白色,有時就停下手裏的鉤針,端起這個白茶盅,對著窗玻璃看一會兒,愣一會神,才一口喝掉,好香啊。相海傑幾次給老婆跟前也擺上這樣一個小茶盅,可老婆還是隻拿他的喝,也頂多隻喝兩三口。若不再拖地洗衣服看小孩做功課,就坐在這桌旁織毛衣或者鉤窗簾,一麵看他喝鐵觀音。
他父親說啥也不肯住在這裏,硬要趕回去,怕擱餿了他屋裏的一碗鹹泡飯。相海傑就一麵送老人去那個帶玻璃鋼雨棚的公交車站頭,一麵循循善誘跟老人聊。
你不用怕沒地方給你睡,你跟你孫子睡我們的大床,柳茜睡你孫子的小床,我就睡在客廳裏,把桌子挪開,把涼席鋪地上,還涼快。是不是你跟你女朋友講好了今晚要回去?你們去領證的話,就跟我打個招呼,我和柳茜給你們熱熱鬧鬧辦婚事,保你體體麵麵當新郎倌。
這老爺子也真夠嗆,若一日不見劉老太太,心裏就難受。我叫老爺子把劉老太太也帶過來,兩個人一起來一起去,不就得了。裏麵的大床給他們睡,我跟你就在外麵客廳裏睡地鋪,房門關上鎖上,裏麵看不到外麵,外麵看不到裏麵,怕啥呢?關了門沒了穿堂風,裏麵就開空調,外麵就開電扇,不就是多用幾度電嘛。又不肯,怕害臊,隻好當天來當天去,辛不辛苦?
劉老太太的閨女也是想不開,他們兩個人都如膠似漆了,你還橫插一杠子,還狠心對你的娘講,不然就斷絕母女關係,不是沒人性麼?你自己倒好,有老公天天摟你親你,把你弄快活了,讓你舒坦了,不知道你的娘的苦,真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但這事也不能硬來,要順其自然才行。人家是女人命硬克夫,我家老爺子是命硬克妻,都一連死了兩個老婆了,就怕劉老太太跟了他快活是快活了,舒坦也舒坦了,結果沒幾天也死在他頭裏,就罪過了。若劉老太太的閨女就擔心這個,也算有孝心呢。
這鐵觀音原本是章二的,章二不喝茶,就送給我了,叫我拿家去。後來才知道這是廈門人送波斯貓的,波斯貓也不喝茶,又不知道章二也不喝茶,就送了章二了,結果章二就送了我了。喝茶還不簡單,拆一包出來,擱到紫砂杯子裏,滾開水一倒,大口大口喝。茶葉總是解渴的,再差勁也有個味兒,總比白開水好。可章二硬把我拽到崇安寺步行街去,一塊走到一家福建人的茶葉店裏,花了一百四十六塊錢,買了這套白茶盅。接著又花了三百五十八塊錢,又買了這個沏茶的杯子。這不是象牙筷子配窮了人家麼?
這個專門用來沏鐵觀音的透明杯子以前沒見過。它價錢貴得嚇人不說,還裏頭有鋼珠和鋼絲網,還裏外兩重呢,裏麵的短外麵的長,短的套在長的裏麵,不少鬼機關,鬼知道怎麼使。買了回去,章二就拿這東西給我沏安溪鐵音觀。他講鐵觀音要拿燒滾的農夫山泉衝,又講頭一道茶水要倒掉。把裏麵的短杯子一提,茶水就嘩啦一下,全落到外麵長杯子的杯底,非茶水分離不可,非茶水燙嘴不可。真講究,可麻煩。
倒入這雪白的牛眼盅裏,這茶水黃中帶綠,綠中帶黃,嫩嫩的,清清的,可舍不得喝。香味又濃,差點兒把鼻頭給香掉。擱到嘴裏喝下去,又差點兒把茶盅子吞到肚裏去。這茶葉是好,怪不得有錢人喜歡喝鐵觀音。也不客氣,茶葉茶盅茶杯一古腦兒全拿來了。當晚我就沏給你看,沏給你喝,也給兒子喝。兒子挺淘氣,沒喝到嘴裏,就打碎一個盅子。立馬給他頭上敲一個栗鑿,再拿一個盅子給他喝,看他會不會再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