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手拿了窗台上一個移動硬盤,壓住籃子裏的一張紙幣,叫女孩不用找零了。然後起勁拽這根繩子,左手上來右手下去,右手上來左手下去,如此上下其手一番,將這個熱便當從樓底下拽上來。
女孩仰頭朝我道謝,大聲叫我大爺哩。這個女孩個子矮,腰身粗壯,見了誰都是這種自卑表情,生怕得罪了顧客給砸了飯碗卷鋪蓋回家。另一個高挑一點的有模特兒模樣,走路屁股扭得好,隻是兩顆門牙斜插在牙槽裏,言笑時就獠露出來,每次都嚇我一跳。她見過一些世麵,跑過幾個城市,不怕城裏人,見了我叫我叫大叔,把我壓低一輩。若是那個大咧咧的小男孩來,就會叫我大哥,再給壓低一輩。
要記得給物業打電話,叫他們過來修底樓安全門的開門裝置。已經修了一百次了,連修門師傅都難為情了。我給他遞蘇煙抽,他說這是胎裏毛病,沒法徹底修好。除非把這個門以及門上的那塊電路板以及通往各家各戶的全部電路全換掉,才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這要花多少錢啊?裝這個防盜門時,物業尚未入駐,不曉得這是豆腐渣工程。要物業出物業出不起這筆錢,要業主平攤業主又不肯,隻好一百次一千次麻煩這個修門師傅。
我不是業主,買不起房子,這房子是一個姓劉的女人的。這個女房東每半年來一次,就站在門口點錢,點完就走。女房東蠻漂亮的,小嘴,大眼,高鼻梁,可惜暗頭裏看不清她的皮膚。我說樓道裏暗,不怕拿到假鈔啊,她說摸得出來。
她怕進了屋子就被你摁倒強奸,寅次郎一麵說,一麵把煙灰彈到地板上。
我也覺得奇怪,租這個房子已有十年之久,沒見過男房東一次。
假如她是個單身女人,寅次郎說,不妨去豪味佳請她吃頓飯,沒準一段美好姻緣呢,嗬嗬章二。
你可別小瞧寅次郎,在我們居住的這座幾百萬人口的城市裏,這家夥居然把我的女房東的事查得一清二楚。講她在北門工商銀行上班,屬雞的跟我同歲,十年前就離了婚,一直跟父母合住一所房子,身邊有個女孩,今年十一歲不到。還拿了我的相機去,拍來這對母女的照片給我看,女孩比母親更漂亮。又講這個女人雖然單身,卻一直有個長得蠻帥的情人,不是頻繁來往,頂多一個月見一次麵,每次見麵都在南門車站那邊的一個如家旅館,都在二樓第三個房間,想必那個男人有家庭卻不是很有錢。
寅次郎的話我頂多相信一半。他講話喜歡添油加醋,哄人哄得像,小時候就這樣。寅次郎勸我別把自己的童男身份看得重,叫我實際一點,找個女人有嘴親有愛做就行。
你咋知道我沒碰過女人?
頂多在電腦裏碰過。
這話氣不氣人?
你想找個未婚的並非辦不到,但隻會找來一個古板的有潔癖的妒嫉心重的不懂性生活的快到更年期的老處女,你信不信?
這話更氣人!
熱便當擱到床頭櫃上涼一會。開了電視看鳳凰台的《鏗鏗三人行》,看竇文濤如何饒舌耍嘴皮子。今天的嘉賓是一個白頭發外國教授,講外國小說家寫小說是慢工出細活兒,一年隻寫一百頁,瞧不起一天寫一百頁的中國作家。
其實中國的小說家,也有像蝸牛一般寫得特別慢的。《紅樓夢》是一千五百四十六頁,不止寫了十五年,拿慢速獎拿得到。外國的月亮亮我們都知道,可咱中國的也不瓤不必自卑,所以竇文濤用不著一臉卑謙跟外國佬打哈哈。
如今我看書隻看《紅樓夢》。雖然看了二十來遍了,卻還是一本擱在臥房的床頭,一本擱在衛生間坐便器的水箱上,得便時翻幾頁讀幾行,覺得蠻有意思。其他書一律不看,不是寫得差不想看,就是抽不出看書的空兒。
好像沒睡醒呢。昨晚是幾點睡的?應該快天亮了。有人喜歡在床上工作,我講的是真正做事情的工作,不是你們猜想的那檔子事。那些人喜歡坐在床上,拿筆記本電腦擱膝蓋上,講究一點的會去買一個像袖珍炕幾一樣的小架子,帶散熱風扇的那種,靠在床頭打鍵盤,打到打呼睡著。沒準身子一歪,筆記本跌到床底下給摔壞了,非換屏不可,去維修站去修,至少一周時間。我可不會出這樣的鬧心事,因為我是必定坐在桌子跟前打電腦。天黑前煮一壺咖啡,喝了咖啡就聚精會神且全力以赴,就跟應付女人一樣既謹慎又緊張且通宵達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