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薇小姐朝餐桌對麵看了看,隻見呂克明正在認真傾聽一位也是支邊青年的女醫生,講述有關愛滋病的最新發現,以及依據這一發現所確定的某種新穎治療方案。
你不知道他內心深藏不露的真實情感是什麼,辛薇仍在沉思默想。他顯然明白我喜歡他,甚至知道我愛他,卻從未有過顯得不安的,或表示討厭的,或暗自得意的,乃至欣喜接受的任何表現。他分明知道我心裏想什麼,否則昨晚喝完咖啡後,肯定像平日那樣隨隨便便地,甚至饒有興致地接住我的話頭,對那個英國王妃議論一番。顯然我是個有心勾引有婦之夫的壞女人,她如此刻薄地評價自己。她見過他的妻子,那是一位相貌平平的女記者。
這種突如其來的醒悟,使她心驚膽顫。然而她內心卻無端湧起一股強烈的快感,仿佛充分享受了因自己逼自己一步步爬上危崖,並一度搖搖欲墜,但最終有驚無險的莫大刺激。這時她已或多或少地意識到,人生的險惡與奇妙是彼此共存的。如果我請他再陪我一會,當時不算晚,她不無興奮地想,那麼他會不會又坐下去跟我繼續閑聊,還是找個能說得過去的借口與我告辭?他要找什麼借口,總能信手拈來。
呂克明進來後,辛薇小姐告訴他一家西班牙公司發來一份電子郵件,詢問D型圖像處理器的具體性能及準確價格,並說她已起草了英文回函請他過目。她喜歡這份工作。盡管這兒不是允諾她最高月薪的地方,可是她喜歡這兒的環境和氣氛。當初應聘於呂克明博士,是曹老師的主意。
“你的咖啡味道不錯。”經理恭維道,一麵把公文包放在身後的文件櫃上。
“你昨晚喝咖啡的時候可沒這麼說。”辛薇小姐笑道。
你無法讓一個漂亮女孩明白她對男人一無所知,呂克明坐在開了冷氣的車子裏正沉思默想。車子被紅燈擋住,橫穿馬路的行人從車子與車子間的狹縫中擠過去。午飯後他接到一個陌生女人的電話,請他去郊外一家他從未去過的陌生酒店喝咖啡,她說她姓蔣。
總有你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女人自以為有理由,甚至有權利,叫你來或你來了叫你走。她們百無聊賴時,這往往在白天,尤其在白天的一個悶熱的下午,從自己手頭的那些數以百計,或數以千計的名片中,找出某個認識的或自以為認識的男人,打電話問你在忙什麼呢,或隻說你過來,有事跟你說,立刻掛斷電話,見麵後,才發覺不認識你。自然在她們所搜集的名片中,有博士頭銜的男人,是被頻頻關注的對象。說是請你喝咖啡呢,可臨到結賬時,還是你買單。
“你好。”她說。
“你好。”
這個年輕女人穿一件素雅的碎花連衣裙,長發披肩,樣子像剛畢業的女學生。
“不認識了?”她那塗了淺色口紅的唇肉,正泛出水潤般的光澤。
“你很漂亮,蔣小姐。”呂克明恭維道。
“以為你不想見我。”
“不會。”
年輕女人默默看著他的眼睛。這時他搭起十指,一麵望著她耳旁那對形狀別致,且閃閃發光的白金耳環,一麵等她說話。
“不好意思叫你來。”她說。
“什麼事?”
“你喝咖啡。”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