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微微垂著的眼皮,遮住眼中精光,“那如今,黎大人與林姑父可要好?”
趙天梁道:“昔年黎大人將林姑老爺貶得一文不值,怕他如今樂意跟咱們林姑老爺好,林姑老爺也不肯搭理他。”
“關係不好,那就再好不過了。”賈璉道。
“二爺這是何意?”趙天梁疑惑不解。
賈璉笑道:“我且問你,林姑老爺是親近咱們老爺,還是二房二老爺?”
“……不是小的多嘴,二老爺與林姑老爺都是愛讀書的人,便是林姑老爺來京中,見的也多是二老爺。大老爺跟林姑老爺,就像是那句話不投機半句多。”趙天梁縮著頭道。
“這就是了,數一數賈家的親戚,從四王八公到王家、薛家,哪一家,是喜歡賈家大房不喜歡賈家二房的?”賈璉又問。
趙天梁終於明白了一些,訕笑道:“若說陪著大老爺吃喝,倒有一幫子人,認真請人辦事,怕沒幾家。”昔日隻覺榮國府是一體,便不在意這些,此時認真一想,隻屬於賈赦一房的人脈,還當真沒幾條有用的。
“這就是了,林姑老爺再如何的方正瀟灑,他向著也是賈家二房;黎大人好歹將整個賈家一起討厭了,兩房人哪一房都沒偏袒。”賈璉決心不論如何,都要跟兩江總督府扯上幹係。
說來,書中“天真爛漫”的賈政被偽君子賈雨村騙得幹淨徹底,巴不得叫賈寶玉多跟賈雨村廝混;那位書香之族出身的林如海也不遑多讓,不但請了賈雨村做林黛玉的授業先生,甚至替賈雨村寫引薦書,叫賈政不顧賈雨村的案底重重推舉賈雨村做了一方知府,然後令賈雨村接著為害一方——林黛玉能在賈雨村的教導下,依舊孤標傲世,絕對是得天獨厚。
趙天梁摩挲著下巴,沉思良久,依舊不解黎大人將賈家所有人都討厭了,對賈璉有什麼好處,又道:“小的又問了許多人,聽說,鳳台縣縣令梅罄,自從大老爺、二爺來了金陵後,往門上遞了不下七八次拜帖,大老爺因他是區區芝麻官,不樂意搭理他,一直推說不見。這梅縣令正好管著咱們這地麵上的大小事務,二爺若有事,叫了他來,最好不過了。”
賈璉點了點頭,“去問金彩,他選出人選了沒有。”
“是。”趙天梁趕緊去尋金彩,金彩來了,說的也正是梅縣令。
賈璉笑道:“金大叔好手段,這麼快,就把梁大哥收服了。”
金彩一凜,趙天梁漲紅了臉,卻不好分辨,原就是金彩替他查明了兩江總督的不少事,為在賈璉跟前出風頭,又為感謝金彩,便依著金彩的意思提起梅縣令。
“二爺,小的……”
“若是金大叔能把這能耐,用在收服大老爺的那些跟班、小廝身上,那就再好不過了。”賈璉將《論語》丟開,略緩和了語氣:“金大叔去叫梅縣令來。”
金彩不知賈璉如何看出他串通了趙天梁,看趙天梁的模樣又不像是主動招供的,趕緊答應了,不敢再動歪心思,便叫人去縣衙裏送信。
果然,梅縣令見到賈家來人,大喜過望下,叫人備了轎子,抬了好禮,不顧天晚,冒著大霧便來賈家老宅拜訪,雖到了前院,聽說要見他的不是賈赦是賈璉,心中略有些失望,卻不敢怠慢,隨著金彩進到賈璉書房外,整理了衣冠,便恭恭敬敬地道:“學生梅罄見過世兄,世兄來金陵多時,學生現今才來請安,心中慚愧不已。”
賈璉在房中,手中依舊握著本《論語》,心道那十年寒窗苦讀才做了官的人,如今向他個紈絝子弟自稱為學生?丟開《論語》道:“請梅縣令進來說話。”因要仔細瞧瞧梅縣令對賈家的巴結之心,便依舊坐著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