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業知道淩雲一時半會拿不出收拾他的真憑實據。但是,他做賊心虛,疑心生暗鬼,感到事情沒有了結,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頭。領導盯上了你,領導心中對你失去了信任,本來就是厄運的開始。
明月峽的這個春天,在楊建業的心中,風不和,日不麗,山水也失色。淩雲使出笑裏藏刀的手段,嚇得他寢食難安。他真的左右為難,進退狼狽:公開鬧情緒、擺攤子,沒有道理,也沒有那個膽量;向楊專員、田部長訴苦,尋求支持幫助,楊專員和田部長像事前商量好了似的,都叫他忍一忍;請求調離明月峽,又說不是時候。他和徐峰惶惶不可終日,日思夜想,最終選擇了一條路:另立門戶,闖蕩江湖——依托灣灘鄉煤廠做煤炭生意。
楊建業心頭很憭亮:這年頭,活人的路子多,要想活,首先要動。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他處不留爺,爺當個體戶。人不求人一般大,何苦留在這大山裏,在別人胯下為人?短短兩年,他有了另立門戶的社會資源和經濟資本。
灣灘鄉煤廠的原煤被淩雲拒之門外後,徐峰仍舊以金錢開路,加上楊專員暗中幫助,銷售了一部分給萬山火電廠。雖然,數量有限,價格也不如意,但是,解決了燃眉之急,勉強維持了煤廠的運轉。借徐峰朋友之名申辦的興隆煤炭銷售公司,正在審批之中。在萬山火車站租用貨場也初步敲定。最難纏的鐵路運力問題,朱江一句話,他們就與鐵路分局的多種經營公司接上了頭——一方負責按運輸量交管理費,一方負責落實運力。撤離明月峽自辦公司,似乎已經萬事俱備了。
楊建業一刻也不想留在明月峽。他感到久留此地,淩雲不整倒他,也會把他精神搞崩潰。
短短幾個月,他品嚐到了虎落平陽、龍困淺灘的滋味。真是牆倒眾人推,連朱玉萍這樣的黃毛丫頭都敢在他麵前飛揚跋扈,為所欲為——小女子根本不管他的感受,一心討淩雲歡心,上來就一口吸盡西江水,稀裏嘩啦地把他建立的供煤主砍掉了,又稀裏嘩啦地把購煤價格降了。不僅徹底改變了購進煤炭的質量,降低了價格,一年為企業節省了幾十萬元的進貨成本。要命的是把不可究詰的陳年舊賬掀了個底朝天,把他們承包的灣灘煤廠搞得進退兩難,把若隱若現的問題搞得彰明昭著,讓他成了人神共憤眾矢之的!南江那邊的事情何日被這女妖精搞翻,僅僅是個時間問題。
真是狗仗人勢!
楊建業真正認識了淩雲的厲害——不,是秦和平的狡詐。他認為淩雲對秦和平一直言聽計從,明月峽裏的事都是秦和平在垂簾聽政。秦和平可以改變淩雲,幫他一把。然而,他感到秦和平和他幾次談話都是趨火附炎,巧言令色,落井下石。難怪有人會說知識越多越反動!
他從一開始就認識到,淩雲做事刀砍斧截,淋漓痛快,根本就做不出來這種談笑自若,綿裏藏針,笑裏藏刀的事情。淩雲仍然對他很好,好得令他心驚肉跳。他知道那是那種黃鼠狼給雞拜年似的好,暗藏著置對方於死地的殺機!淩雲仍然在對他笑,笑得他毛骨悚然。他知道那是皮笑肉不笑的笑……
這種日子長了,楊建業真的會瘋。
楊建業歎服徐峰老道,講的話深刻:人世間,小人和君子都好伺候,惟領導難伺候。幹好了,功高鎮主;幹差了,無功難受祿。領導貪,你不貪,你玩不長;領導不貪,你貪,你也玩不長。這年頭,國法不如領導的看法管用,官大一級如泰山壓頂。領導對你有了看法,小事可以搞大;與領導抱成一團,打成一片,大事可以化小、化了!你要麼擇主而從,要麼兵隨將轉,要麼與官場絕緣。
幾個月來,楊建業和徐峰苦心竭慮,日夜操勞,為自己搭建退路。他們已經快把天塹變為通途,已經看到了一條金光大道、黃金大道。
然而,就在這個當口,半路上殺出朱玉萍擋住了楊建業的去路!
“五一”節假後,秦和平拖著傷體堅持上班了,他的大腿裏還固定著鋼板,上樓下梯依然十分困難。他不忍心看著淩雲朝乾夕惕,成天忙得團團轉。這次大難,雖然傷著了身體,卻收獲了愛情,慰藉了心靈。蘭芳進明月峽的調動手續,淩雲也在包打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