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大結局】(2 / 3)

說完,安嵐才抬起眼,看向司徒鏡:“你覺得,我送你什麼字好?”

那筆尖上甚至沒有墨,可司徒鏡目光隻觸及那隻筆,心裏就湧出無盡的恐懼,那恐懼化成牢籠,要將他死死困住。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好幾步,似要威脅,又似在哀求,張口時聲音已變了調:“你,你別做夢了,你可別忘了還有白蚊,我早做了安排,今日無論輸贏,所有白蚊都會被喚醒。”

“白蚊。”安嵐微微蹙眉,似才想起這一事。

司徒鏡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陰測測地道:“算著時間,白蚊應該馬上就要被喚醒了,今日之事,若是本座贏了,本座自然會控製住白蚊,若萬一……那正好整個香殿,乃至整個長安城為本座陪葬!長香殿各處都有白蚊,就憑你,即便再加上柳璿璣,即便你有無香花,也控製不住那麼多白蚊,你,你們誰都跑不了!”

“這倒是個麻煩。”安嵐說著就抬起臉,刹時天上雲開,雪花落下,視線被無限拉高,從高空俯瞰,被白雪覆蓋的山峰宛若鋪開的巨大紙張,紙上眼先是白,隨後在光影的作用下漸漸分辨出斑斕又飄忽的色彩,它們沉默著,變幻著,像拉開了一場盛大的序幕。

司徒鏡趔趄地往後退了兩步,同時往自己前後左右看來看去,殿宇,長廊,高台,還有遠處的山,還有近處的殿侍,還有鎮香使,刑院的大掌事,香殿的殿侍長,還有李道長,川烏川穀……他回到了天樞殿,香境消失了?可安嵐麵前還擺著那一桌一椅,她手裏還拿著那支筆!

“你——”司徒鏡張口,隻是不等他說話,忽然聽到一聲“嗡”響。他一怔,即閉上嘴,臉微側,幾乎是秉著呼吸仔細一聽,那聲音更大了一些,隨即司徒鏡哈哈大笑,風卷起他身上的鬥篷,他用力地揮起手,狀若癲狂:“白蚊被喚醒了,你們都得給本座陪葬!”

此時周圍的人也都聽到了那嗡嗡聲,那聲音透著一絲詭異,令人不由自主地會從心裏生出恐懼和不安,有些膽小的侍女已經神色慌亂,而恐懼是會蔓延的,如果不及時控製的話。

安嵐轉頭,往藏香樓的方向看過去,隨著她的目光所向,藏香樓的景象瞬間被拉近,即便隔著迷霧般的風雪,也依然能看到,有無數灰色的小點正從藏香樓內湧出,初始稀稀落落,但很快就變得密密麻麻起來,那嗡嗡聲也越來越大,明明離得還有些遠,但卻宛若就在耳邊。聽著那聲音,再看著這一幕,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很多人分不清這究竟是香境還是現實,但恐懼是實實在在的,於是有人想要逃離,卻一時間又不知該往哪逃,於是那一雙雙眼睛裏寫滿了驚懼。

藍靛隨即一聲嗬斥:“有先生在,你們慌什麼!”

這句話似乎起到了安撫作用,然而司徒鏡卻跟著大笑:“沒錯,你們隻能緊貼著她,才有可能躲開白蚊。我倒要看看,長香殿上下數千人,分布在各個香殿內,而白蚊無處不在,你和柳璿璣能救得了幾人。”

“看來是都被喚醒了。”安嵐見那群白蚊已騰上高空,接著蜂擁地往下撲來,她便從遠處收回目光,一邊落筆,一邊道,“你怎知,長香殿內就隻有我和柳先生。”

筆尖落於紙上,墨跡暈出,濃淡幾筆,遂從中開出一朵幽藍的花。

司徒鏡臉色微變,隻見那花自紙上躍出後,即快速地開枝散葉,瘋狂地生長,從桌上蔓延到地上,沒入雪中,隨後所有被積雪覆蓋的地方,瞬間開出一片片星星點點的藍,還有更多帶著綠意的枝條順著攀上殿宇的欄杆、窗戶、屋簷,一路向上,然後在風雪中開出無數璀璨的星光!

寒冬臘月,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大雁山,竟出現了綠意春光。

從藏香樓內飛出,密密麻麻一大片,眼看就要撲下來獵食的白蚊,在這一瞬,似一下被定住了,那嗡嗡聲也隨之減弱。

司徒鏡麵上神色變化不定,咬牙不甘地道:“即便你救下整個天樞殿又如何,你控製不住白蚊,這長香殿還是要死人,死很多人,還有山腳下的村子,還有長安城……”

“你這些東西,一隻都逃不了。”安嵐語氣淡淡,說話間再次落筆。

司徒鏡以為白蚊是他的殺手鐧,是他放出的狩獵者,但此時在安嵐眼裏,白蚊已然成了她的獵物。

桌上的紙卷飛起,擴大,回旋,在風雪中展開,天璿殿,天權殿,開陽殿,玉衡殿,天璣殿,搖光殿,這六殿的景象此時全部在他們麵前一一展現!

……

天璿殿,柳璿璣側身坐在高高的欄杆上,身邊點著一爐香,懷裏抱著一把鐵琵琶,大紅的裙子在風雪中揚起,係在腰上的長飄帶隨風自舞,看似要飛仙而去。

隻見她眼瞼微垂,瀲灩的目光帶著幾分不屑,穿過朝她飛撲過去的蚊群,透過虛空,看向天樞殿,隨後紅唇微揚,五指撥動琴弦,張開口,唱出一曲《燕歌行》。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

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摐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於獵火照狼山。

……

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鬥。

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勳。

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烈烈琴聲震人心,連這冬日的冷光似都隨之融化,長空下飄落的白雪盡數化為朵朵無香花,帶著點點星芒,妖異幽冷,宛若千軍萬馬自天而來,帶著席卷天下的肅殺,那片還未成氣候的蚊群瞬間被吞沒。

……

玉衡殿,崔飛飛站在正殿門前,盛裝華服,發髻高梳,手裏捧著一爐香。寒風吹動她寬大的袖袍,蚊群拍動翅膀的聲音穿透風雪,遮天蔽日地飛撲而來。

一縷青煙自香爐中升起,迅速升空,擴散,分出無數晶瑩的細絲,結出一張又一張巨大的蛛絲網,接連成片,將整個玉衡殿覆蓋,每一張蛛絲網上都綴著一朵幽藍的無香花。

臘月的寒風狂卷,雪花在殿前樓宇間曼舞回旋,在那一張張蛛絲網上下來回穿梭。蚊群亦要隨雪花而逃,卻無論如何都飛不出去,剛一碰上就被絲網粘住,它們瘋狂地要掙脫,掙得無數絲網如波浪般接連起伏。

然而,即便那是天地間最細最柔軟的絲,卻是專門用來克它們這些陰邪之物,遇之即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

天權殿,蚊群已四起,再四下散開,意圖從所有門窗鑽進去,吞噬血肉,大肆殺戮。

淨塵身著青灰色的僧袍,盤腿坐於半舊的團蒲上,雙手合十,眉眼慈悲,神態虔誠。

他身前點著一爐香,隨著他念出一句“阿尼陀佛”,遂見香煙騰空,瞬間彌漫,在他身前身後皆化作一片汪洋,海水刹時間就漫過香殿。蚊群隨即避開潮水,快速騰空,意欲逃離。

淨塵盤腿浮在海平麵上,一隻青蓮自水中伸起,旋出無數蓮瓣,瓣瓣蓮花盛放無盡華光,湙湙如火。蚊群無路可逃,被***得成群成群地落入那片汪洋中,水麵泛起一圈一圈漣漪,光影浮動,才見得水下一片幽藍,那是數之不盡的無香花。

……

開陽殿,謝藍河漫步於後殿的竹林內,隻見他玉帶長袍,眉目清朗,手裏同樣捧著一爐香,香煙嫋嫋,風聲颯颯,雪花在竹林間旋舞。成片成片的蚊群借著風雪避開了那一爐香,蜂擁地撲向香殿各處,從門窗的縫隙處源源不斷地鑽進去,開始一場獨屬於它們的饕餮盛宴。

然而沒有驚叫,沒有哭喊,沒有哀嚎,更沒有人逃離,一切都進行的無聲無息,隻有雪花溫柔的往下落,視線驟然拉高,天空下,這片銀灰色的世界孤寂而盛大。

謝藍河回頭,清俊的眉眼露出一抹嘲諷。

香殿所有門窗裏麵,都開滿了幽藍的無香花,蚊群被吞噬,花香溢出房間,閃爍著星芒,妖異而幽冷。

……

天璣殿,此殿無大香師坐鎮,然天璣殿離天樞殿最近,從天樞殿那邊開出的無香花,早已經生長蔓延到了天璣殿,青色的枝條在那一株株巨大的古樹間,開出朵朵幽藍的小花,異香陣陣彌漫,蚊群早避之不及。

搖光殿,此殿亦無大香師,但搖光殿靠著天璿殿,柳璿璣清洌的琴聲越過去,有幾隻逃到搖光殿的白蚊,遂被琴音幻化而出的無香花攔下,翅膀僵住,無力地往下落,最後僵死在雪地中。

各個香殿內還有許多心懷不軌者,意圖伺機而動,隻是還不等他們有所動作,就全被刑院院侍控製住了。

司徒鏡跌坐在雪地裏,臉色僵硬且煞白,嘴裏不停地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安嵐看向他,“這場較量,從一開始就不是你和我之間的較量,而是我和他之間的較量。其實從始到終,你才是那顆棋子。”

司徒鏡猛地抬起臉,盯住安嵐,好一會後,才低低笑了起來:“沒錯,沒錯,這事從一開始,就是白焰挑起的。所以,其實我並不是輸給你,隻是輸給了他的背叛。”

“你不是輸給了背叛,而是輸給了你的能力配不上你的野心。”安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沒了白焰,你連吞並香殿的計劃都無法設計周詳,何來的能力讓七殿歸一。”

司徒鏡死死看著安嵐:“鎮香使白焰也背叛了你,難道你一點都介意?一點都不難過?”

安嵐微微抬起臉,看著這香殿的茫茫雪景,片刻後才道:“他未曾真正對我表示過忠誠,所以自然也就沒有背叛這一說。介意當然是有的,畢竟這件事,給我添了許多麻煩。”

而她痛苦的來源,並非是這些麻煩,是他雖真的忘了一切,但他在知道那些過往後,卻還能毫不猶豫地設下這個局,並讓她落入局中。

而更讓她憤怒的是,對此她隻能應戰,無論是勝是敗,她都無權去指責他。因為……若是基於以往的情分,他其實已用全部還清了她所有,即便真有虧欠,也是她虧欠了他;若是基於現在,說他辜負了她的信任,但實際上卻是她事情做得太過衝動太過草率,沒有查清楚他的動機就讓他進了香殿,還授予鎮香令,如此才給了他可趁之機,然後惹出這一大堆的事。

她若以此為由來指責他,隻會顯得她更加愚蠢!

司徒鏡忽然笑了起來,他想要站起身,但剛起來就滑了一跤,他有些狼狽的拍打著身上的雪花,然後譏諷地道:“你再怎麼嘴硬,也是被他玩了一把!你舍得殺他嗎?你若是不殺他,保不齊以後他還會算計你。”司徒鏡說到這,頓了頓,又開口,但顯得有些語無倫次,“沒錯,我們都被他算計了!我也被他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