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提起鐵壺,往白色的羊脂玉碗中注水,沒有多餘的動作,簡練中卻給人行雲流水的感覺。那一片片茶葉仿如活了過來在碗中蕩漾,寬大的衣袖好似有風托著一般在桌上掃過,杜銘川分明感覺到那異香從衣袖中流出又流入茶碗,碗中頓時衝起一股沁脾的香味,隨著升騰的蒸汽在茶幾上空彌漫,久久不散。
自從被衛華帶著略窺茶道門徑之後,杜銘川看過不少茶藝表演,那些花哨的動作曾一度令他佩服不已,但和眼前樓蘭的這一泡相比,就像花拳繡腿遇上了真正的武林高手。
“這是什麼茶?”杜銘川終於忍不住問。
“雪山神女茶。”樓蘭的回答就像從飄渺的雲峰上傳來,雖在咫尺,卻似天涯。
杜銘川並不知道該怎麼喝這碗茶,而這時候要是傻乎乎地問,顯然是極煞風景的,於是他順其自然,用一種最土的方法端起碗來就往喉嚨裏灌。茶湯入肚,他搜遍了肚裏所有的詞彙也形容不出這是什麼味道,但直到很多年以後,他都依然記得這種感覺。
他把茶碗放下的時候,看見對麵的樓蘭滿眼都是笑意。樓蘭伸出玉手將自己身前的碗推到他麵前,他毫不客氣地端起來喝了下去。這麼好喝的茶,再來十八碗也不會嫌多。旁邊的鐵壺裏還有大半壺水,但樓蘭卻隻坐在那裏不動了,沒有再提壺的意思。
“就兩碗?”
“就兩碗。”
“真好喝,就不能再泡一碗?”
“你是唯一一個喝了我兩碗茶的人。”
杜銘川才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麼過份,原來那一雙手就能數得過來的幾位申州大佬都隻喝過一碗樓蘭親手泡的茶。他尷尬地笑笑,不再說話。這樣的環境本就不該多話,茶香彌漫在整間屋子裏,不僅鼻子能聞到,口中能嚐到,就連眼睛看到的仿佛也帶著香味。
直到香氣漸漸淡去,樓蘭才打破了沉默:“雪山神女茶不能多喝,喝多了會醉的。你到樓下二號包廂等我,我換衣服。”
二號包廂是二樓最小卻最精致的一個包廂。杜銘川坐在裏麵喝著自己泡的茶,隻是有“雪山神女茶”的珠玉在前,他大有“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慨,頓覺這平時喝起來頗有韻味的鐵觀音此刻變得索然無味了。
樓蘭走進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平時的裝束,渾身上下都透著性感妖嬈,配合著那迷人的異香,是個男人恐怕都無法抵擋她撇過來的一個魅惑眼神。
“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第一次見到樓蘭的時候,杜銘川覺得她是天生媚骨的妖精,隨時可以把男人迷得不認識回家的路;小樹林談笑間讓侯少灰飛煙滅的時候,他覺得這個女人有點可怕,就像那朵湘西大山裏的血蝶妖芝;鬼門陣出來後熬湯送藥無微不至的關懷,又讓他覺得自己多了個親姐姐一般,直想往她懷裏鑽;一身素衣泡“雪山神女茶”的時候,這女人分明就是來自天上的仙女,高貴得讓他生不出一絲一毫的邪念。
樓蘭噗哧一笑,說:“誰都帶著幾張麵具,其實我們身邊的每個人都差不多,你永遠無法真正看透一個人的真實麵目,就算自己看自己,又何嚐看得清楚過?”
杜銘川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習慣性地伸手去端茶杯,端起來卻又不想喝,隻好假裝欣賞的樣子將手裏的青瓷杯子放在手上把玩起來。玩著玩著,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腦子裏靈光一閃而過,沉思起來。
樓蘭還以為他在思考麵具的問題,說:“你大概也聽說過,整個申州喝過我泡的茶的人沒幾個,而我從不為任何人泡第二次茶。你和那些人不一樣,如果你想喝,我可以天天泡給你喝。”
這句帶著強烈暗示的話讓杜銘川的手震顫了一下,他看著樓蘭清澈得像泉水一樣的眼睛,心裏有點感動。不管樓蘭有多麼不可思議多麼神秘的背景,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他們之間早已建立起了生與死的感情,還有什麼需要顧忌的呢?人心底的秘密隱藏得太久會把自己憋壞,杜銘川在申州本就沒有多少朋友,即便如丁少安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全部。而眼前這個女人讓他生出一種紅顏知己的感覺,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一切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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