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相思摔在崖下的沼澤地裏。
良久,她幽幽轉醒。渾身疼痛,四肢逐漸恢複知覺,卻仍舊無力。
努力地睜開眼,看到一個人。那人一身白衣,不染半點塵埃。如絲柔軟的銀發一瀉而下。藍灰的眸子瑩如碎玉,平靜而溫柔,清雅之極,宛若天人。
葉相思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這才感到自己喉頭濕潤的腥味,她強忍著難受和呼吸困難帶來的不適感,問道:“你……是……是……誰……”
嗓音破碎嘶啞不成形狀,葉相思自己都難以相信這竟然是己身喉頭發出。
忽然清甜的甘露滋潤了發裂的嘴唇。眼前的仙人周身散發著淡淡的光暈,那麼近卻又好像遙不可及。自己的身體忽然被托起來了,懸浮在空中。隻聽見一道溫潤清冷的嗓音:“我是沈素商。你累了,好好睡一覺吧。夢醒了,就好了。”
聲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葉相思的眼皮不由自主合上了,昏昏沉沉便睡了過去。
看著熟睡著的遍體鱗傷的葉相思,沈素商眼眸波光忽閃而逝,長長的銀色睫毛垂下好看的弧度,令人神往,卻摸索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葉相思感到自己來到了一個地方,她從未曾到過的地方。
紅色,妖豔的紅,湮染開來。
全身縞素的女子,皮膚如雪一般的白,薄薄的嘴唇卻好像要滴出殷紅的血來。海藻一般的柔軟長發伏貼垂至腰際。神情似笑非笑,媚態萬千。
空靈的聲音從四周響起:“曼曼……曼曼……”
這是誰?好熟悉的感覺,混雜著一種莫名的難言的悲傷。
頭痛欲裂。腦袋要炸開了一般。葉相思眉頭皺成一團,眼皮轉動,纖長的睫毛顫抖著,臉上一片冰涼的細細汗珠。
忽然一陣悠遠的笛音傳來,如清泉潺潺流動,如春天裏萬物生長,芳草鮮美,讓人內心感到安寧和恬靜。她的眉頭漸漸舒展。
沈素商放下了笛子。
一千年了。
千年不老不死不滅。時間靜止,春夏秋冬的輪回凝固。他已經記不清自己走過多少路,遇見過少人。
他實在是太寂寞了。
他永生都沒有辦法忘記,那個絕美的女子淒厲的神情。他想靠近她,可她害怕地向後躲開,淩亂的發絲,淚水花掉的妝容顯得甚是可怖。她的手顫抖著,卻緊緊地握著一把匕首。
那把鑲滿鑽石的匕首,她曾說:“這是父皇給我我從小就隨身攜帶的,有人敢欺辱我,我就用這削鐵如泥的利器殺了他。”那時的她,笑容爽朗,明豔不可方物。
“你別過來!你別靠近我……”美麗的臉蛋此刻已然扭曲變形。
他試圖想讓她平複心情,輕聲道:“我不過來……萱萱……你冷靜些……”
“你走開!你……你別靠近我,你這個妖怪……我一直都很納悶……十五年了,你的容貌一直都沒有變過……”她踉蹌著跌倒,卻不許他靠近,曾經他們是最親密的人,如今她視他為怪物,避之不及。他的心感到一陣陣抽痛。
她跑到了天台,退一步便是百丈城牆。
他擔憂地看著她,而在她看來,卻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尖銳的聲音劃破夜空:“沈素商,說好了一起白頭偕老,你為何不老!”
你為何不老。原來她一直在怨著他。
失落、不甘和絕望在她目光裏交織。忽然,那雙瑰麗的黑眼睛裏閃過一抹溫柔和驕傲。“既然我無法和你白頭偕老,那麼……我要你一生一世,一千年一萬年,都不會忘記我,”她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幽幽地道,“素商,我愛你。”隨即縱身一躍,跳下了高閣。
他急忙伸手,卻隻觸碰到衣襟的一角,破碎的,小小的紅色錦織。就好像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也是一身紅裝似火,鮮豔熱情。而如今……是自己害了她。
自己不老不死不滅,本來就是怪物一般的存在。
後來,他不再停留於一處,而是每隔十年,便離開所在之地,換一種身份生活。
知心的朋友,深情的往事,如雲煙般離他而去了,隻剩下淡淡的惆悵和無盡的生命之旅。孤獨的靈魂,獨自走在通往未來的路上,遇到的人和事隻是過客,沒有人能陪他走到終點。
眼前熟睡著的女孩,也要遭受和他一樣的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