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在雪狼的肩上，聽他在說：“他的意識過於強韌，以至於死了後，身體裏的記憶竟幾乎可以凝聚成魂魄，差點就幹擾了我的記憶。這是易魂術從未遇到過的事。所以我才會請瀲漱封了他有關凘蝶的記憶。凘蝶……並非他的親表妹。逸凜峰之中我說的事，雖然高六館主的信件是真的，卻另有真相，他查證之後的結果，其實凘蝶並非他的親表妹。他一直愛著她。記憶裏那麼深刻的愛，連我也幾乎無法抗拒。後來我已漸漸掌握了這具身體，‘魂夢漪’就算失效也沒有關係了，才會尋機會讓澄基解開那一段記憶，好讓你更加安心地愛著我。”
愛著你……我一直愛著你啊……從寧穀重遇，心已有所係，聽雪軒再遇，心已經糾結，寧穀的屋裏醒來，發現你小時候的喜好也是韻律，那裏有一首曲子，你在寧雪崖的白榮洞裏給我吟唱過，得知你就是我的雪狼……從那時，第一次給自己使用“忘川之羽”，是因為，愛你，愛得那麼深，不願打破你的所有諾言。
可是，我的心好痛。此刻，我說出的話，似乎誓將這痛也加於眼前之人：“愛著你？愛著你？你是誰？我麵前的這個人，他有與凘蝶相像單眼皮，俊美如畫。你呢？你長什麼樣子？我隻見過你一麵吧？你為什麼不變回來，讓我看看你？”
我覺得我此刻的笑，一定會讓他很心痛。我覺得，我就是要讓他心痛。因為我的心，真的好痛。一波一波，如被穿著線，如被撕扯著。
我記得雪狼的樣子，可這與“潔霜”相處的上千個日子，讓我習慣了“潔霜”的容顏。我會不會，也是愛“潔霜”的？
腦裏似有千百個念頭閃過。一個聲音在叫囂著自己必須平靜下來，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
可，平靜不下來。我慘笑著，眼淚都流出來，“你為什麼不變回來，讓我看看你？”
雪狼有點驚惶地將我推開一點，看著我的臉，“凝瑩，你……怎麼了？”
我卻仍是流著淚看著他，不由自主地重複：“你為什麼不變回來，讓我看看你？”
雪狼眸中是鋪天蓋地的痛色，他說，“易魂之術，麵容不能隨意變回。除非我死了。否則我沒辦法變回自己的麵容。頂著別人的麵容來愛你，其實我心中也有一份不甘。”
“你不甘什麼！”我發狂地在他懷中掙紮，“我愛了一個什麼樣的人，我都不記得，一想起，就是潔霜！”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發狂。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掙紮。
雪狼緊緊地擁抱著我，一遍一遍叫我：“凝瑩，凝瑩！”
我掙紮不出他的懷抱，於是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直到口中有了血腥味，我才驚醒一般鬆開了牙齒。
血腥味在口中刺激著心中某處心弦。腦中恢複了一絲清明。
我傷了他？
“凝瑩，讓你如此傷心，我真恨不得死掉。凝瑩，若你真的想看看我，現在，殺了我……”雪狼一下一下輕輕拍著我的背，手上之力已經完全放鬆了。
“殺了你？”我驚訝地推開雪狼，他說什麼？我為什麼要殺他？
可是，這幾個字，卻突然在心中重複，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是的，殺了他，還潔霜一個身體，也還給我，雪狼的真麵目……
我心神恍惚地舉起了右手，冰域“綻心”術的靈力光束聚成一團跳躍的火焰，在掌中跳動輕舞。八歲那年，雪聚嶺我救下他時，就是用的這一招。而今天，我的靈力已提高無數倍。
雪狼看了我掌上的靈力火焰一眼，眼神一黯，嘴角卻蕩起一絲苦澀的微笑。他卸去全身的靈力保護結界，甚至自鎖了身上的所有靈力。
我此時要殺他，確實易如反掌。
我的手緩緩地靠近他的心髒。
他一動也沒有動，不眨一眼地看著我，眼中隻剩下離別的不舍。
他的這個眼神，是每一次無奈離開我時的眼神。盡方林中，凇子林裏……一次又一次，他被迫離開了我，一步一步後退而去，離去的每一步，都如此不舍地看著我……
離去，雖無奈，卻不悔。
就算是死，他也不悔。
可他舍得離開我。我……卻舍不得離開他。我掌心的靈力火焰，到了他胸口時，已經熄滅。我的手，無力地按在他跳動的心口之上，全身失去靈力般，軟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