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凡說,時間還早,我們去商場逛逛吧。

他想去買對白金對戒,周瑾卻被隔壁櫃台美麗而廉價的時裝首飾吸引,試了一副長長的叮當作響的耳環,問程凡,好看嗎?程凡笑著反對,太招人了,沒機會戴出去。

周瑾沒想到這一點,隨手付了賬把這耳環收入包裏。

這時,程凡接了個電話,聲音先大後小,卻聽得很清楚。

“老媽,你在香格裏拉做什麼?位置定好了,你在等我們?”他把聲音壓低,“拜托,老媽,你們第一次見麵,總要事先跟人家說一聲,準備準備呀……”

沒錯,是程凡的母親。

昨晚兒子徹夜未歸,事先沒通知,電話又關機,她擔心了一夜,今早那小子總算是良心發現,主動交代了行蹤。她沒啥好說的,但做母親的,對兒子的事情總是心知肚明:兒子要脫離她的手心,被另一個女人接手了。

等她看到周瑾,首先冒出來的念頭是不屑。相貌不錯,但也沒啥特色,甚至沒有一絲她想象中的狐媚氣。

“這兒的焦糖布丁最好吃,限量供應。程凡,你去幫我們取點生魚片,讓小周坐著,咱們好說說話。”

周瑾戀愛談過好幾場,像這樣正兒八經地跟男友母親見麵吃飯,還是頭一回。但她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很快心裏就已有了章法。程凡的母親問什麼,她答什麼,認真,彬彬有禮,沒一句多餘的話,連客套恭維都省了。

少了虛偽的敷衍,卻多了跟這餐廳空調溫度一般適宜的客氣。周瑾用金屬調羹敲開厚厚的焦糖層,舀一勺又香又滑的布丁,卻連勺子帶杯盤全推給程凡,“你吃吧。”

程凡“嗯”了一聲,一勺一勺舀光了那份布丁。吃完抬起頭望了母親一眼,眼裏有不耐煩和一絲嗔怪。

唉,早晚有這一天,兒子會離開自己。好在這姓周的女孩各方麵條件不錯,年齡稍大了一點,還算懂事,程凡最愛吃甜食,她也曉得讓他。算了,由他們去吧。

做母親的自說自話自找台階下,吃了一半就打電話給她住在附近的姐妹,約了牌局,也說不上是氣鼓鼓還是泄了氣一般,竟先走了。

“我媽人很好,就是有些任性,都是被我爸給寵壞的。”程凡訥訥解釋著,又伏在周瑾耳邊說了一句,“我像我爸,也會寵老婆的。”

(4)

戒指後來還是買了,也戴上了。

程凡要出差,出一趟跟周瑾戀愛以來最遠的差,要去香港和東京,為期兩周。其實他早就想求婚,但母親勸他動作慢一點,越慢越好,結婚不是兒戲。

他已決定了,早早晚晚,他想娶的女人都是周瑾。不過,還是給老媽一點麵子吧,她的脾氣他又不是不知道,心裏不爽較起勁來,那叫一個不可理喻。

他在香港國際機場給周瑾打電話。半小時後,程凡的母親又給周瑾來電。

“小周呀,程凡幾點鍾飛東京,跟你打過電話吧?坐的是哪家航班,我真擔心呢!”

擔心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試探兒子是否事事向女友彙報。兩個月來,周瑾大概明白了算得上優質男的程凡為何拖到現在還沒結婚:他有位強勢霸道控製欲極強的母親。還沒進門呢,或明或暗的爭風吃醋已使人心生怯意,假如婚後搬到程凡家的複式樓與公婆同住,周瑾幾乎能預見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的種種問題。

真是的,怎麼說都算得上熟女,在詭譎多變的社會上打過滾,跟各式各樣的客戶、同事、上司、下屬打過交道,按理說,就當程凡的母親是上司或難纏的同事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什麼呢?偏偏周瑾犯了躊躇。

她本已推掉校友聚會的邀請,現在又改變了主意。摘下戒指,換上新買的連衣裙,戴上那副像風鈴一樣會叮當作響的耳環。

那個人沒來。其他男校友誇周瑾美麗的句子沒在她心裏激起一絲漣漪。忽然有男生的怪叫和女生俏皮的笑聲,周瑾猛地回頭,耳環叮當響起來。

果然是他。

高遠西裝穿得很好看,高大英俊,坐在周瑾邊上的兩個女校友,頓時容光煥發起來。他熱情地跟每個人打招呼,找個空位坐了下來。

酒局已進行過半,多數人都有些酒酣耳熱,調情聲不絕於耳,勾肩搭背的動作也來了。不帶伴侶參加,是同學聚會不成文的規矩,大概就是圖個瞬間的放肆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