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歡喜冤家
01
高三是學生時代壓力最大的時候，學習也是最繁忙的時候。
於樂言已經高三，然而，對他來說，學習就好像是吃飯睡覺一樣簡單，所以比起其他正天埋頭苦讀，與題海作戰的同學，他顯得輕鬆許多。天才少年在某些方麵確實是讓人恨得牙齒癢癢的。
學校有保送生的名額，之前班主任已經暗示過他，那個名額很有可能會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不甚在意，覺得那個名額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在他心裏，慕雅比任何事情都還要重要，雖然最近，他開始有些迷茫了。
他每天還是到學校上課，還在跟以往一樣做題，然而，他總有種心不在焉的感覺，總是覺得有什麼已經變得不一樣了，但是究竟是哪裏變得不一樣了，他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那天，他跟以往一樣在教室裏自習，班主任將他叫到了辦公室中，有些神秘地壓低了聲音對他說：“樂言，學校的報送名額已經出來了。”
聽到班主任的話，於樂言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看著班主任的臉色，他已經隱約猜出來班主任即將要說什麼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班主任對他說：“名額已經出來了，是你。”
聽到這樣的消息，於樂言似乎是一點都不興奮。這個保送名額是保送出國的，隻有一個名額，如果他出國的話，那慕雅怎麼辦？
他和慕雅從小一起長大，除了上次出國治療那次，他們幾乎沒有分開過。如果就這樣把慕雅拋開，他舍不得，他不忍心慕雅一個人待在國內。
沒有聽到他開口說話，班主任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怎麼，太高興了，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對啊，這種結果你早就應該想到才是。”
於樂言回過神來，對班主任說：“老師，讓我考慮一下吧。”
於樂言的話讓班主任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他說：“你要考慮清楚啊，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就不會有第二次的了。”
“我會好好考慮的，謝謝老師。”對老師說完之後，於樂言心不在焉地離開了班主任的辦公室。
走在校道上，他滿腦子都是保送的事情，即使不用老師說，他也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用跟其他數以百萬計的高三學生一樣辛辛苦苦的考試就輕鬆地得到了最好的，隻是，想到要跟慕雅分開，他心裏就有了一百萬個不確定。
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時候，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回過頭一看，發現慕雅笑著朝他走了過來。
走到於樂言的身邊，慕雅笑嘻嘻地說：“在想什麼呢？怎麼叫你都沒有反應呢？”
於樂言回過神來，回答說：“在想些事情。”
“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啊？”慕雅像是隨口問了一句，“對了，學校的保送名額應該出來了吧，結果怎麼樣？”
於樂言正在為保送的事情煩惱，現在慕雅這麼一問，他更加覺得心裏亂了，如果他告訴慕雅，名額是自己的，她會不會覺得他是故意扔下了她？慕雅在某些方麵有點小心眼，他知道她一定不會理解自己的做法。
但是倆人之間問題總是要解決的，他將慕雅帶到了學校池塘邊的涼亭上。
站在涼亭裏，於樂言仍舊緊緊地凝視著慕雅，深呼吸一下，他決定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剛才班主任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情，名額已經出來了。”
“結果怎麼樣？”慕雅抓住他的胳膊緊張地問。
“是我。”
慕雅的臉色先是微微地愣了一下，隨即扯出了一抹有些不自然的笑容，說：“恭，恭喜你啊。”
看到慕雅的臉色，他以為是自己的離開讓她難過了，慌忙解釋說：“慕雅，我一定不會拋下你的，我們一定會有兩全的方法。”
“我知道你一定行的，真好。你以後就一個人出國，在外麵讀書了，真好啊。”慕雅沒有接他的話，一個人徑直說著，眼裏已經含了淚花。
慕雅的語氣讓於樂言覺得自己的心情更加煩躁，他緊緊地盯著了慕雅的眼睛，說：“不要說這樣的話，你知道，我不想跟你分開，你知道的，在我心裏，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如果你不想讓我去，隻需要一句話就成。”
於樂言的話讓慕雅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的眸子中也隱隱有著得意，畢竟，全校最耀眼的那個男生的心上人是她。然而，她卻很快地將嘴角的那一抹笑容給掩去。她望著於樂言，說：“我知道你的心，但是，你這一出國，短時間都不會回來啊，這樣我們……”
慕雅說到這裏看到於樂言的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了，他的眸子中似乎滿滿都是迷茫之後，她就打住了自己的話，不再往下說了。
於樂言本來的心情就已經有些煩躁，現在聽慕雅這麼一說，心中更加難受了。從小到大，他幾乎都沒有試過跟慕雅分開，更別說要出國那麼多年了。一直以來，慕雅都是他的奮鬥目標，他現在跟慕雅都算不上真正開始，如果，他出國幾年，那他跟慕雅之間，不就是沒有可能了嗎？
想到這一點，他頓時對保送的事情充滿了排斥。
“樂言，我好舍不得跟你分開啊，你出國以後，我們要到寒暑假才能見麵了，到時候，你會不會已經交了女朋友，不理我了啊？”慕雅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說。
“不會的，不會的。”於樂言連忙否認，即使出國了，他也不會交女朋友，但是，他擔心的是，他出國之後，慕雅會交男朋友。一直以來，慕雅的身邊都不乏對她心儀的人，以後，他不在慕雅的身邊，那……
想到慕雅有可能交男朋友，他的心更加亂成了一團麻。
慕雅不再說話，隻是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看到慕雅笑成這個樣子，於樂言的心都已經緊緊地揪了起來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片刻之後，慕雅打破了兩人之間沉默的氣氛說：“不管怎樣，我都會祝福你的。”
慕雅說完就要離開，於樂言心中有些慌張，似乎覺得慕雅這麼一轉身，就是一輩子一樣。他連忙伸手抓住了慕雅的手臂，神色堅定地對慕雅說：“我不要你的恭喜，我不會離開你的，絕對不會，你等我回來。”
說完，於樂言堅決轉身，有些時候，人必須要做出一些取舍。慕雅和報送，他選了前者。
於樂言跟班主任表明自己要放棄保送名額的時候，班主任的臉上滿是不敢置信，“樂言，你真的確定你要放棄？你知道這種機會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
“主任，我確定。”他堅決地回答，“謝謝主任的栽培，我一定會好好努力考上好的大學的。”
“你……哎，”主任歎氣，轉頭對一旁的老師說，“既然這樣，那名額就落在票數第二的慕雅身上了吧。”
慕雅。
於樂言以為天氣太熱，出現了幻聽，他不確定地問：“主任，你說的是慕雅？”
“是啊，本來校方就在你和慕雅之間難以取舍，最後投票決定是你。既然你放棄，自然就是慕雅了。”
“我……懂了。”
老師還說了什麼於樂言已經聽不清楚了，他隻覺得自己的腦子鬧哄哄的。原來，那個保送的名額最後竟然落在了慕雅的身上，原來，慕雅也在保送的名單中嗎？為什麼這麼大的事情，慕雅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
“慕雅……”他臉色蒼白地走出辦公室，心裏亂七八糟，慕雅會接受保送嗎？這樣的話，他們最後不是也一樣要分開了嗎？慕雅要出國，那他放棄保送的名額又有什麼意義？
頓時間，於樂言覺得自己有些慌亂無措了，覺得事情的發展遠遠地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樂言，你怎麼了？”慕雅看到於樂言失魂落魄地走出辦公樓，有些緊張，以為他臨時又改變了決定。
“慕雅，你想出國嗎？”於樂言看著她俏麗的臉，隔著這種漂亮的臉，他發現他一點都不了解她。
“沒錯，我想，十分想。”慕雅並沒有隱瞞，徑直點點頭。
慕雅點頭的動作讓於樂言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沉了下來，他說：“那你讓我放棄也是因為你想出國？”
“我並沒有讓你放棄，是你自己想要放棄的不是嗎？樂言，自己的未來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而不是其他人，你懂嗎？”慕雅避重就輕地回答。
“懂，當然懂。”他苦笑，他當然懂了，她利用他的喜歡讓他放手，然後獲得自己的利益，事情已經這麼明顯地擺在他麵前，如果他再不懂，他豈不是傻瓜了嗎？
“其實你早就想好這一切了是嗎？我不明白，以你的條件，根本不需要用騙我這種方法出國的不是嗎？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我？慕雅，我對你的真心就活該被這麼踐踏嗎？上次也是，你說走就走，讓我等你，我等了，這次……”他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瞪大眼睛看著慕雅，“難道上次……”
“樂言，你要理解我，我有自己的苦衷，爸爸他……我不能再讓爸爸失望，所以隻能對不起你。”她有些為難地說。
“不能讓慕叔叔失望？”他不明白，這一切怎麼又和慕叔叔扯上關係了，他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能再相信慕雅。
“樂言，也許你不知道我爸媽現在……你沒有了這次機會，於叔叔也會送你出國，但是我現在和你不一樣。”有些話她不想說出來，“樂言，你能和我一起出國嗎？你知道我十分想……”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原來是這樣。”於樂言覺得心寒了，一直以來，他都知道，他與慕雅並不是站在相等的位置上，他一直都是付出比較多的那一個。他卻跟自己說，感情世界裏，總是要有一個人付出多一點，一個人付出少一點，隻要找到他們之間的平衡就夠了。然而，感情世界裏，一個人一味地付出，另外一個人卻沒有付出任何東西，這段感情，他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走下去。
慕雅抿抿唇，並沒有說話。
於樂言看著她，眸子一點點地變冷問：“你之前跟我說我恭喜，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慕雅仍舊沒有回答。
明明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於樂言卻覺得自己宛如置身於冰天雪地中，他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抹諷刺的弧度說：“其實，你跟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為了刺激我，好讓我自動放棄保送的資格吧？”
麵前男孩臉上那諷刺的神色讓慕雅心裏覺得有些難受，在這短短的一刹那，她有種將自己心中所有的話都說出來的衝動，而她，也已經這麼做了。
“樂言，不是那個……”
“你以為你直接說想要我會不給你？”於樂言反問她。
“不是……”慕雅倉皇地解釋，她覺得自己真的要失去這個男孩了，“樂言，你……”
“慕雅，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要什麼我沒有給你過？你做什麼我怪你過？但是現在，我沒有辦法繼續那麼的相信你了，沒有辦法繼續給你你想要的了，不過想想，你都要出國了，我給你的這些也許你都已經不稀罕了吧，我不怪你想要出國，我也不怪你用話激我放棄了機會，我怪的是，你從未把我放在你的心上，你的未來，你想要的未來從來都隻是你一個人。我的存在，不過是你的虛榮，也許是一種習慣吧。你習慣了我對你的等待，習慣了我的給予，事情到今天，我沒力氣了，對不起。”
“對，就是這樣，你怎麼現在才知道？”長久以來的高傲讓她像孔雀一般昂起了高貴的頭，不肯對任何人低頭。剛才的那種失落感也被於樂言的一番話刺激的什麼都不剩下。
如果說剛才於樂言覺得自己宛如置身冰天雪地的話，那麼現在，他就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用刀子割著一樣。在找慕雅之前，他真的是做夢都沒有想到，慕雅竟然會跟他說出這樣的話。
慕雅這話一出來，於樂言就覺得自己被打落了萬丈深淵。原來，她真的從一開始就已經放棄了他。
他冷冷地望著慕雅，麵前的這個女孩子他從小就已經認識了，明明應該是最熟悉的人，然而，現在，他卻覺得她陌生不已，好像自己從來就不認識她一樣。
這樣的慕雅，讓他很陌生，過去十幾年的認識，似乎都是浮雲一片。她已經不再是小時候那個天真無邪的慕雅，也不是那個跟在她屁股後麵叫“言哥哥”的慕雅。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變了，變得陌生，變得讓他看不清。
於樂言臉上的失落讓慕雅看了有些難過，她伸出手想要拉住於樂言的手臂，在指尖即將靠到他胳膊的時候，她卻縮回了手。
她輕輕地抿抿唇，直直望進他的眸子伸出說：“於樂言，這就是我要說的所有，我……”剩下的話她已經說不出來，她的高傲，她的倔強在看到於樂言眼裏濃濃的失望時化作淚水流了下來。
在爸媽離婚的時候她就曾說過，這一輩子自己絕對不會為任何男人哭，現在，她做不到了。
看著這樣的眼淚，於樂言也有些於心不忍，他安慰說：“慕雅，你別這樣。”
“那你不要走好不好？”慕雅哭著抱住他，怎麼也不肯鬆手，“不要走，樂言，不要走。”
“我根本沒有進去過你的世界不是嗎？”他茫然地看著遠方，想到過往的種種，以前，因為喜歡，他刻意逼迫自己忽略一切，現在想起來，竟像是一場笑話了，“慕雅，你記得麼，你曾經說過，就算世界都舍棄你，於樂言不會，你當時站在一群女生麵前，炫耀地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當時好開心，我以為這是一種信任。但是，你在下一秒卻說，於樂言是你掌心的玩物，隻要你不放手，誰都搶不走。我還記得當時有人問，你喜歡嗎？你冷笑說，不喜歡也輪不到你。”
慕雅瞪大眼睛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你怎麼知道的？”
“我還知道，你這些年對我身邊所有親近的女生做了什麼，我更知道，你對岑律說過什麼，你也喜歡岑律嗎？就像你對我的喜歡一樣，能讓你更加像一個眾星捧月的公主。”他都知道，什麼都知道，這麼多年，他不說，是因為喜歡，現在他說，不是因為不喜歡了，是因為寒心了。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多到讓他不願意去回想。
“慕雅，對不起，再見。”於樂言轉身離開。
慕雅伸出去想要挽留的手停在半空中什麼都沒有抓住，她想哭著對他說：“不要走，不要離開。”
所有的話哽在喉間，隻留下哽咽。
這一次，於樂言沒有像以前那樣回頭，回頭哄她讓她不要哭，他走得決絕，似乎是要走出她的生命再也不要回來。
他沒有離開她，而她卻已經放棄他。既然如此，那他就離開吧。突然感覺，過去十幾年的相處更像是一個笑話，一個自己多年不願意承認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