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時候下河抓魚,有時候剛下完雨河水比較急,個小的一不小心踩在石頭上的青苔摔倒的話就很容易被嗆一口水。所以一般都是一個個大的身邊站一個個小的,個小的滑倒了個大的馬上就可以把他提溜上來。有一次我站在一個個大的身邊正蒙頭抓呢,突然我就栽到了水裏,然後就感覺一隻手死抓著我往上拽,可是半天不見我上來。當他們幾個個大的一起把我抬上來時,我手裏抱著一個長滿青苔的橢圓形大石頭還不肯鬆手——我以為是條大魚呢。
秋天的時候大家都去打棗,把棗曬幹後去掉果肉拿棗核去賣錢。好點的棗樹一般都長在堰(落差幾米的“懸崖”)上,所以需要竹竿上綁個鉤子或繩子拴個鉤子這樣的工具,鉤子是那種三齒的鷹爪鉤。個大的先把棗樹枝勾下來,然後讓個小的拽著竹竿或繩子,我一般就是拽竹竿或繩子的。我表現的非常敬業,我死死的拽著,手都酸了也不肯鬆手。本來個大的去摘棗時手拽著樹枝我還省點勁兒,可他摘完棗後就鬆手了,樹枝往回拽的勁兒就全部加在我的手上,我咬牙啊,切齒啊,我就不鬆手。嘣的一聲,鉤子脫了,我噗通躺在了地上,鉤子卻直衝我而來,還好我身手敏捷,在地上迅速翻了個身,結果我屁股被紮了個眼兒。後來每當我看見鉤狀的金屬物,都會自然反應似的咽口水。上大學的時候看《天下無賊》,演到華仔和黎叔在火車通風口對戰時,黎叔手裏就拿一個鷹爪鉤,我當時是捂著屁股看完的。
他們有時候會買煙抽,就是幾毛錢一盒的官廳煙,他們會分我一根,他們一個個都抽的不亦樂乎,隻有我在那納悶我的煙為什麼一會就滅了。他們都一臉疑惑圍著我嘴上的煙看,有人說真邪乎!哥哥不信邪,一邊劃著火柴一邊說,快吸快吸,一吸就著了。而我這時正在咬著煙屁股拚命的吹,我也不清楚為什麼一聽到“吸”我就使勁的“吹”。更神的是沒一個人看出來我是在吹,哥哥疑惑的看著我嘴上的煙頭離開火柴後就從紅色變成了黑色。我問他為什麼我的煙點不著,哥哥遲疑了一會冒出一句,等你長大了就點得著了。什麼歪理啊,不過我信了,而且覺得哥哥好偉大,什麼都懂。那時候我正值壯年,三歲。
那時候的我還沒有完全脫離大人的照顧,不是每次都可以跟在哥哥後麵。有時候看著哥哥跟著孩子王跑出去,我也會跟出去,而母親就死拽著我不讓我去,看著他們跑沒影兒了,我會站在門口哭半天。有一次我掙脫了母親的手,但是孩子王他們已經跑遠了,我就沒有追過去,而是站在門前大石墩子上,將身上的小襯衣脫下,然後披在身上隻係脖子上的那顆扣子,手持木劍放在身後,任風兒吹亂我的“披風”和“頭發”(我小時候是個光頭)。我用袖子擦擦眼淚和鼻涕,對著他們遠去的方向,略皺眉頭,深情的說,大哥,你放心去吧,我會好好照顧娘。母親在一旁早樂的捂肚子了,喲,我家二子有出息了,以後一定能當個好演員。雖然後來我沒有當上演員,但是我的演技卻是一流的,因為我從小就很有模仿的天賦。
四歲那年,有個電視劇叫《霍元甲》,每天村裏的男女老少吃罷晚飯就彙集到村委會所在的院子等著村裏唯一的電視機插上電源。那場麵,那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呀!比村長號召開全村大會來的人還多,不知道村長有沒有嫉妒一小下。當然,人群裏怎麼會少得了我,哥哥不帶我去我就跟母親去。不過有一次,我白天跟著哥哥出去瘋過頭了,回家就睡著了,當我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發現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估計都跑去看電視了,我就爬上房頂使出畢生功力嚎啕大哭。幾分鍾後,村裏的廣播喇叭響了:“範鳳芹聽到廣播後,請馬上回家,孩子在房頂上哭呢,吵得全村的狗都在亂叫,大家都沒辦法看電視了……”
正如上麵所說,我錯過幾集《霍元甲》,在孩子圈裏被鄙視了一段時間。為了能重出江湖,從此以後我就再沒有錯過一集,看的時候眼睛都很少眨。終於,我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孩子圈裏開始流行玩迷蹤拳。由於我的功力深厚,聰明好學,我成為孩子圈裏唯一可以打出全套迷蹤拳的孩子,這也為我成為下一代孩子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不過我功力深厚無人能比的神話在初二的時候被打破了,那時候在熱播《太極宗師》。由於我沒怎麼看,再加上心高氣傲,在和同學切磋太極拳的時候被輕易放倒,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很長一段時間。
我小時候在孩子圈裏的威望幾乎全部來自於電視劇,《霍元甲》播完以後鄰居家就買了電視機,從此我比其他孩子都多了不少看電視的時間。《西遊記》開播了,村南頭的小樹林可就遭殃了。我帶領一群孩子鑽進小樹林,出來的時候人手一根削得光溜的“金箍棒”。誰棍子玩的最好啊,哼哼,正是人稱玉樹臨風勝潘安,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我,齊天大聖的所有動作我都可以學得來。不過有一個類似撐杆跳的動作,我是誰啊,當然要在小的們麵前露一手了。可惜我的“金箍棒”支持不住我胖嘟嘟的身體,哢嚓一聲,棒棒兒折了,我重重摔在地上暈死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腦袋上多了一圈紗布。
我沒有就此在江湖上消失,過了一段時間《八仙過海》登陸內地,村南頭的小樹林又遭了殃……我手下的孩子都最少有三樣,畢竟我才是世上最聰明的孩子,八仙的八樣兵器我幾乎都做的出來。我還跑了三裏地去鄰村的田裏偷了一個葫蘆回來,再加上鄰居大爺的大蒲扇,就差一頭張果老的驢了。驢那玩意兒太不好弄,我竟然盼著村裏的集會打算偷頭驢回來。不過隨著下一部電視劇的出現,此事就不了了之了。過了很久以後,我曾做過一個夢,我背著葫蘆,拄著拐,挎著花籃,打著竹板,左腰上掛著劍(背上沒地方了),右腰插著玉如意,嘴上吹著簫,胯下騎著驢漫步在大海上,嘴裏用唔喃的粵語哼唱著“仙山隔雲海,霞嶺玉帶連……”,突然一個巨浪撲來把我淹沒,於是床單上出現一片“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