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家就在鄰村,在8歲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13歲失去了父親,隻剩了一個當兵的哥哥。母親是在她舅舅和舅母,也就是我的老舅和老舅母的養育下長大的。老舅和老舅母有好幾個兒女,其中最有出息也是最孝順的是三女兒,她和我的母親的感情也是最好的,如同親姐妹一般。我的老舅和老舅母是忠厚老實的莊稼人,小姨穿什麼,也會給母親買一件,從來不讓母親穿小姨剩下的。後來母親結婚後,小姨在物質和精神上都給了母親極大的幫助。每次在母親遭受婆家人欺負的時候,小姨都會第一時間出來幫母親。我們全家搬到城裏後,一開始生活特別拮據,每次都是小姨慷慨解囊來解我們家的燃眉之急。這就是我的小姨,又一個對我家有恩的親人。母親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複員後回家就結婚了,我的舅母是個非常好的人,做為母親的嫂子,她在我和母親的生活裏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在我的記憶裏,母親帶我們去親戚家最多就是舅舅家了。我們去一次舅舅家要走很遠很遠,一般我們都會在舅舅家住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回來。每次舅母就會很早的起來給我們做一頓豐盛的早餐,臨走時會塞給我們一大堆東西,基本上是我們帶來的東西的兩倍。舅母每次送我們出門的時候都會舍不得,總是一邊揮手送別,一邊抹眼淚,其實母親最舍不得,流的眼淚也更多,她心裏真的有很多委屈,隻有我舅母才會理解。
而我的童年就是在三爺爺,三奶奶,老舅,老舅母,舅舅,舅母,小姨,父親,母親構建的親情圈裏長大的。他們給我的親情就像風箏線一樣,縱使我飛的再遠,依然深深牽掛著我的心。不知道2009年的他們是否知道了我“失蹤”的消息,是否像那次我離家出走一樣四處尋找我,我最愛的親人們,對不起,又讓你們操心了。
還有四位我沒見過的親人給我留下的故事,一個是我曾祖母和大爺爺的故事,一個是我姥姥和姥爺的故事,這一刻我突然很思念他們。
曾祖母和大爺爺的故事發生在抗日戰爭時期,我的家鄉地處太行山腳下,當時我們的村子正好是八路軍根據地和敵占區的交界處,我的曾祖父是村長兼維持會長,一方麵要敷衍好鬼子,一方麵要暗地裏幫助八路軍。
那年剛剛入秋,鬼子來要糧食,曾祖父低聲下氣的和鬼子說好話,希望可以少要點,畢竟老百姓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還要給八路軍一些,那有閑糧養這幫小日本。可是鬼子太狠,說糧食不能按時交,那就拉幾個人當豬宰了吃。曾祖父覺得這些話隻是嚇唬人的,他還是把大部分糧食偷偷運到了八路軍根據地,隻給鬼子留了很少的一部分。鬼子來取糧食時,那個長官狠狠的瞪了曾祖父一眼,沒說什麼就走了。曾祖父一夜沒合眼,他心裏說不上來什麼感覺,總覺得要出事。
當晚,突然外麵有人敲門。曾祖母嚇壞了,這麼晚了會是誰啊,曾祖母壯起膽子去開了門,原來是曾祖父的弟弟,還帶著他的兒子,氣喘籲籲的跑來,說有叛徒告密了,鬼子已經到村口了,於是兩個人連夜逃走了。曾祖父的弟弟把孩子留給了曾祖母,當時曾祖母有三個孩子,有兩個孩子在八路軍根據地的親戚家,家裏這個是老大,也就是我的大爺爺,已經可以幫忙幹農活了,所以留在了身邊。現在又來一個孩子,曾祖母不是能否和兩個孩子一起度過這一關,曾祖母看著兩個孩子害怕的表情很是心疼。曾祖父兄弟二人剛走,鬼子就來了,瘋狂的撞開門就衝了進來,一看曾祖父不在了,氣急敗壞,硬要把兩個孩子拉走,任憑曾祖母怎麼哀求都無濟於事。
第二天,曾祖母帶了幾根金條(聽母親說曾祖父當年做生意非常有錢)來到縣城,在鬼子的營部門口舉著那幾根金條跪了整整一天。後來小日本終於發話了,說金條留下,可以放人,但是隻能放一個,曾祖母聽了以後差點昏死過去。一個是親兒子,一個是親侄子,怎麼做決定都要死一個。曾祖母咬了咬牙決定帶著侄子回家了,當時選人的時候,鬼子還問,你為什麼選他,曾祖母說這是我兒子,當時鬼子臉上一臉的獰笑。而真正的兒子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不認自己,大爺爺當時才十三歲,他看著母親帶著“兒子”走了,眼睛裏含著淚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曾祖母回到家就哭的暈了過去,她腦海都是大爺爺最後看她的眼神。大爺爺當時才十三歲啊,他很清楚自己將麵對的是死亡,可是他卻一句話都沒有說。或許他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知道他和弟弟兩個人裏隻能活一個,所以他默默的承受了一切。
我問我媽為什麼曾祖母不帶走大爺爺呢?媽媽告訴我,曾祖父有三個孩子,而曾祖父的弟弟隻有那一個兒子……抗日戰爭結束以後,家裏給大爺爺修了一座很大的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