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若是你要忙著把水瓶灌滿,來吧,到我的湖上來吧。

湖水將回繞在你的腳邊,潺潺地說出它的秘密。

沙灘上有了欲來的雨雲的陰影,雲霧低垂在叢樹的綠線上,像你眉上的濃發。

我深深地熟悉你腳步的韻律,它在我心中敲擊。

來吧,到我的湖上來吧,如果你必須把水瓶灌滿。

如果你想懶散閑坐,讓你的水瓶飄浮在水麵,來吧,到我的湖上來吧。

草坡碧綠,野花多得數不清。

你的思想將從你烏黑的眼眸中飛出,像鳥兒飛出窩巢。

你的披紗將褪落到腳上。

來吧,如果你要閑坐,到我的湖上來吧。

如果你想撇下嬉遊跳進水裏,來吧,到我的湖上來吧。

把你的蔚藍的絲布留在岸上;蔚藍的水將沒過你,蓋住你。

水波將躡足來吻你的頸項,在你耳邊低語。

來吧,如果你想跳進水裏,到我的湖上來吧。

如果你想發狂而投入死亡,來吧,到我的湖上來吧。

它是清涼的,深到無底。

它沉黑得像無夢的睡眠。

在它的深處黑夜就是白天,歌曲就是靜默。

來吧,如果你想投入死亡,到我的湖上來吧。

13

我一無所求,隻站在林邊樹後。

倦意還逗留在黎明的眼上,露潤在空氣裏。

濕草的懶味懸垂在地麵的薄霧中。

在榕樹下你用乳油般柔嫩的手擠著牛奶。

我沉靜地站立著。

我沒有說出一個字。那是藏起的鳥兒在密葉中歌唱。

芒果樹在樹徑上撒著繁花,蜜蜂一隻一隻地嗡嗡飛來。

池塘邊濕婆天的廟門開了,朝拜者開始誦經。

你把罐兒放在膝上擠著牛奶。

我提著空桶站立著。

我沒有走近你。

天空和廟裏的鑼聲一同醒起。

街塵在驅走的牛蹄下飛揚。

把汩汩發響的水瓶摟在腰上,女人們從河邊走來。

你的釧鐲丁當,乳沫溢出罐沿。

晨光漸逝而我沒有步近你。

14

我在路邊行走,也不知道為什麼,時已過午,竹枝在風中簌簌作響。

橫斜的影子伸臂拖住流光的雙足。

布穀鳥都唱倦了。

我在路邊行走,也不知道為什麼。

低垂的樹蔭蓋住水邊的茅屋。

有人正忙著工作,她的釧鐲在一角放出音樂。

我在茅屋前麵站著,我不知道為什麼。

曲徑穿過一片芥菜田地和幾層芒果樹林。

它經過村廟和渡頭的市集。

我在這茅屋麵前停住了,我不知道為什麼。

好幾年前,三月風吹的一天,春天倦慵地低語,芒果花落在地上。

浪花跳起掠過立在渡頭階沿上的銅瓶。

我想著三月風吹的這一天,我不知道為什麼。

陰影更深,牛群歸欄。

冷落的牧場上日色蒼白,村人在河邊待渡。

我緩步回去,我不知道為什麼。

15

我像麝鹿一樣在林蔭中奔走,為著自己的香氣而發狂。

夜晚是五月正中的夜晚,清風是南國的清風。

我迷了路,我遊蕩著,我尋求那得不到的東西,我得到我所沒有尋求的東西。

我自己的願望的形象從我心中走出,跳起舞來。

這閃光的形象飛掠過去。

我想把它緊緊捉住,它躲開了又引著我飛走下去。

我尋求那得不到的東西,我得到我所沒有尋求的東西。

16

手握著手,眼戀著眼;這樣開始了我們的心的紀錄。

這是三月的月明之夜;空氣裏有鳳仙花的芬芳;我的橫笛拋在地上,你的花串也沒有編成。

你我之間的愛像歌曲一樣地單純。

你橙黃色的麵紗使我眼睛陶醉。

你給我編的茉莉花環使我心震顫,像是受了讚揚。

這是一個又予又留、又隱又現的遊戲;有些微笑,有些嬌羞,也有些甜柔的無用的抵攔。

你我之間的愛像歌曲一樣的單純。

沒有現在以外的神秘;不強求那做不到的事情;沒有魅惑後麵的陰影;沒有黑暗深處的探索。

你我之間的愛像歌曲一樣的單純:

我們沒有走出一切語言之外進入永遠的沉默;我們沒有向空舉手尋求希望以外的東西。

我們付與,我們取得,這就夠了。

我們沒有把喜樂壓成微塵來榨取痛苦之酒。

你我之間的愛像歌曲一樣的單純。

17

黃鳥在自己的樹上歌唱,使我的心喜舞。

我們兩人住在一個村子裏,這是我們的一份快樂。

她心愛的一對小羊,到我園樹的蔭下吃草。

它們若走進我的麥地,我就把它們抱在臂裏。

我們的村子名叫康遮那,人們管我們的小河叫安遮那。

我的名字村人都知道,她的名字是軟遮那。

我們中間隻隔著一塊田地。

在我們樹裏做窩的蜜蜂,飛到他們林中去采蜜。

從他們渡頭街上流來的落花,飄到我們洗澡的池塘裏。

一筐一筐的紅花幹從他們地裏送到我們的市集上。

我們村子名叫康遮那,人們管我們的小河叫安遮那。

我的名字村人都知道,她的名字是軟遮那。

到她家去的那條曲巷,春天充滿了芒果的花香。

他們亞麻子收成的時候,我們地裏的苧麻正在開放。

在他們房上微笑的星辰,送給我們以同樣的閃亮。

在他們水槽裏滿溢的雨水,也使我們的迦曇樹林喜樂。

我們村子名叫康遮那,人們管我們的小河叫安遮那。

我的名字村人都知道,她的名字是軟遮那。

18

當這兩個姊妹出去打水的時候,她們來到這地點,她們微笑了。

她們一定覺察到,每次她們出來打水的時候,那個站在樹後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