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烏衣巷,月潮空城蕩;素麵望,北城牆,桂樹已蔓火光。”一片紅霞中,母親和父親相攜、旁邊陪伴著二哥,他們仿佛對著她說了什麼,然後微笑著漸行漸遠,他們的身影在漸漸模糊,不管她怎麼呼喊和追趕,他們還是毫不停歇,最終淹沒在漫天的火光中。“娘……爹……二哥……”
“仲夏……仲……夏……醒醒……”來自遙遠的呼喊,逐漸傳入耳朵,將她從紅光中拉出來恢複神智。
侍女通鋪的床塌上,一個麵容平淡無奇的瘦弱的女子,在呼喊聲中漸漸轉醒,“唔!”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入眼的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象,“汝女閣”——楚國公府裏下人女婢歇息的廂房之一。
算算時間,娘、爹和二哥已經離開有四、五年了,就在楊府慘案後,半夏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楚國公府找自己的父親,可還未等到她去找,父親、二哥的噩耗就和老楚國公去世的消息一起傳回到雲城,隨後的就是滿大街張貼的楊家剩餘子弟畫像,包含了大哥、小哥和她,說是因為她們的父親毒害了朝廷重臣楚國公楊素,因此牽連全家受刑,然後是什麼呢?哦,然後她就被官兵抓住,再然後就被發賣,在各種牙婆手中輾轉多次後,終於在兩年前來到這座浮華的大宅——一切事情開始的地方!她也因此從無憂無慮的童年走到了如今的青蔥歲月,她一直不敢再回想那日楊家小院裏的場景,隻將這份痛深深埋在心底,今天要不是生病虛弱身體處於放鬆狀態,怎能在夢中與他們再次相遇,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楊府慘案還沒有多少頭緒,更別說找到仇人報仇,是不是她們也在另一個世界提醒著自己,要自己不要忘記這份仇恨!
半夏的思緒被出現在眼前放大的麵孔打斷,“仲夏,你終於醒了,看你滿頭大汗的,來擦擦,姐姐把你的藥端來了,快起來喝了。”半夏如今已經不叫半夏了,從被人牙賣到這裏時,就遺忘了名字,摸上自己臉上的麵皮,她甚至是遺忘了麵容,不過幸運的是買她的主人賜給她仲夏的名字也帶了個“夏”字,這讓她能夠稍微緬懷一二,而這時伴在她身邊的也是和她一起被賣進來的姑娘,她得了一個仲春的名字,在這個府裏,仲春多次將她像小妹一樣護著,兩人也在日久的相處中建立了血緣之外的姐妹情義。
“藥喝了就再躺下休息一會,九小姐哪裏有姐姐呢,不用擔心。頭還疼嗎?以後別那麼傻,什麼都跑在前頭,院子裏那麼多侍從,哪裏需要你一個瘦弱的小姑娘逞能,在冬天你本就怕冷,你怎麼敢跳到那冰凍的湖水裏去,你就不怕最後救人不成反搭上你的小命?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跳下去的那一刻,姐姐差點就被嚇死了!”仲春眼中的擔憂是那麼明顯,這個半路姐姐真的是把仲夏疼在了心裏,她倆被同時分到府中九小姐的院中打理院中的花卉蘭草,平日的活計中,仲春每次都照顧著她,重活、累活、髒活都自己搶著做,萬事都擋在她的麵前,這份溫暖的嗬護讓仲夏感動得眼眶泛紅,心裏酸澀難當。
“仲春姐,我不礙事了,這不,喝了你煎的藥,睡一覺發了汗,已經都緩過來了,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呢,我這可是做了件好事。好了,好了,別皺眉頭了,下次我保證不會再衝前麵了,行了吧?”
“這次就饒了你!”看著調皮的仲夏,臉上那可憐兮兮的表情,仲春仿佛就像看到自己的親妹妹,完全無法招架,隻得再次妥協饒了她。
“仲夏姐,你幫我把衣服拿過來吧,現在都這個時辰了,再不起身,花園的管事婆子可不會輕易饒過我們的。”知道仲春姐這是擔心她,但是她更加知道,九小姐並不是一個溫和的主子,雖然不像大小姐那樣心機深沉,但是她手下的幾個管事婆婆可都是厲害角色,作為下人如果因為這點事就曠工,等待她們的恐怕不僅是扣發月錢這麼簡單。仲春在這個府裏生活這麼久,哪有不了解情況的,遂也不再說什麼,隻是略帶擔憂地幫著仲夏穿好厚厚的棉衣,並扶她起了身。
臘冬的京都已經吹起了呼呼北風,寒冷的氣息絲絲穿透棉衣,侵襲著單薄的身軀。滿園的花草,在冬季也顯現出了它的蕭條,很多樹木都掉落的葉子,隻餘光禿禿的枝條在寒風中搖曳,偌大的院子,隻有聞香亭周圍的臘梅能在冬季獨傲枝頭,嫩黃的花朵間醞釀了一年的芳香在空氣中飄散,“不畏嚴寒,迎風鬥雪。”它的傲然令人肅然起敬。
“喲!看看這是誰啊,這不是咱們梅苑的大英雄仲夏小姐嘛,啊——呸!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麵,自以為是!看看現在都啥時候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裏來的小姐呢,泡了一下水就身嬌弱貴地借機擺譜了?讓本姑娘在這裏等了你這麼久,你該當何罪?”兩人走到聞香亭,看到的就是九小姐身邊的一等侍女薔薇,平時裏總是仗著九小姐的寵愛在梅苑各處橫行無忌,看人從來都是鼻孔朝天,往日與她因無什牽連也無什仇怨,因此也就幸運地並沒有真正領教到她的刁難,今天不知道怎麼了既然會來這花圃故意為難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