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除了死別無選擇,那麼,死亡就是他的光榮、他的滿足。如果他的不滿和抵抗都是冷漠的,那麼,冬天就是他的命運、他的真理。為什麼一定要誘騙或威脅他去發表生的宣言?就讓他去全心全意地宣告死亡,讓每個人都去尋找自己的靈魂,並從中發現他的生命是急速地趨向生或是死,當他找到了以後,就讓他自由行動,因為天下最大的痛苦莫過於謊言。如果一個人屬於不可逆轉的死亡之路,那麼,他至少可以心滿意足地去遵循這條道路。滿足與順從自我滿足的謙卑和安寧的真正自由之間有著天壤之別。安寧存在於我們接受生命之時,當我們接受死亡時,有一種和安寧相對應的無望,那就是沉寂和順從。
生命不能打破固執己見的意誌,死亡卻做到了。死亡強迫我們,不給我們以任何選擇。任何比較都是死亡,不是其他而是死亡。
對生命,我們必須放棄自己的意誌,默認它並與它一致。如果我們兀自站立,我們將被排斥,被從生活中驅趕出去,生命的服務是自覺自願的。
在生命與宗教的關係中已經發生了逆轉。這似乎有點不那麼現實,就像奇跡一樣不十分可信,但事實上,從根本上說,這種現象是很自然的,它是我們的最高榮譽。我們知道,用我們的靈與肉的全部力量來執行死亡意味著什麼,我們知道什麼叫完成死亡的活動。我們已經把自己全部的靈與肉投入到製造死亡的發動機、死亡機構和死亡發明物之中。我們想迫使任何人從事死亡活動,我們想在一個巨大的死亡合唱中包圍世界,不讓任何東西逃跑。我們充滿了強迫性的瘋狂,我們的堅固的意誌已經同強迫、同死亡的巨大發動機協調一致了。
可見,我們的基本存在已經顯現。不錯,我們的旗幟上公開地寫著安寧,但不能讓我們因為躺下而退化。死亡的威力震懾我們全身,已經在我們身上聚集了100年。對死的激情早在我們的父輩那兒就開始累積起來了,它一代一代地滋生,越來越強。在我們的內心,大家都必須承認這一點。
哲語沉思:
人生要麵對兩種最根本的現象,無非就是生與死。通常所謂的惡“死”,不過是指某一生理現象的中斷,但其實,宇宙間無限的消息並不因此有絲毫減損,所以,死必然牽連著整個宇宙的生之奧秘。死亡,提供給我們一種可以試圖理解生命的選擇,進而引發我們的思考,強行將我們變為思想者,變為一個沉思的存在者。
第187章 死亡如影隨形
如果別人對自己不壞,文明人是不會談論甚至想到讓別人死亡的,除非他是一個以同死亡打交道為職業的醫生、律師或者類似的人。如果他人之死會給自己帶來自由、金錢、地位方麵的好處,文明人更不會談論這人的死。
當然,我們對死亡的這種敏感仍無力捉住死神之手。當死神之手落下之時,我們在感情上會受到震動,仿佛我們完全被打垮了。於是,我們習慣於強調死亡的偶然性——事故、疾病、感染、衰老,這種習慣暴露了我們修正死的含義的努力,將必然性修改為偶然性。眾多人同時死去對我們來說特別可怕。我們對死者采取了一種特殊態度,就像是向某個完成了特別困難任務的人表達敬意一樣。我們對死者的評價往往也是揚長避短,提出這樣的要求:對於死者宜隱惡而揚善。因而無論在悼詞中還是在墓碑上,隻寫下對懷念者有利的話語,這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死者已不需什麼尊敬,但在我們看來,對死者的尊敬比對真理的崇敬更為可貴,甚至勝過對生者的尊敬。
文明人這種慣常的對死的態度在自己心愛的人——妻兒、兄弟、姐妹、親朋好友——死去的時候,達到了高潮。此時,我們往往痛不欲生,我們的一切希望、自尊、快樂都隨著死者進入了墳墓,任何事情都不能給我們以安慰,任何東西都不能彌補愛人之死給我們造成的損失。
這種行為表明,我們似乎也像阿什拉部族的原始人一樣,心愛的人死去,自己也必須跟著死去。我們對死亡的這種態度深深影響著我們的生活。如果我們不能在生活的遊戲之中,對生活孤注一擲,生活就會顯得貧乏、毫無意義,平淡而膚淺。這正像美國人的調情一樣,從一開始雙方就知道,一切都會十分順暢。
這樣的調情與歐洲大陸式的談情說愛剛好形成對照。在歐洲大陸,談情說愛的雙方一開始就必須記住引起愛情的嚴重後果。我們易於受到感情的束縛,人死之後,往往悲痛欲絕。這使我們不願意想到自己會有危險,也不願設想同自己有關的人會遭到什麼不幸。我們不敢從事帶有危險性然而又是必須做的工作,諸如在空中飛行,遠征到他國,實驗爆炸物等。我們不敢設想自己會遭到不幸,因為,如果災難降臨,誰能彌補母親失去兒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親這樣重大的損失?我們總是從一切事情中排除死亡,也隨之排斥了很多別的東西。
哲語沉思:
完整意義的人生,勢必會伴隨著痛苦,其中,麵對心愛之人的死亡是最大的痛苦之一。生命的本質,就是不斷改變、成長和衰退的過程。選擇了生活與成長,也就選擇了麵對死亡。我們應該學會坦然接受死亡,不妨把它當成“永遠的伴侶”,想象它始終與我們並肩而行。這樣可以豐富我們的心靈,讓我們變得更加睿智、理性和現實。
第188章 生命在於使用
既然失去的東西追不回來,為什麼我們要害怕失去它?既然死亡威脅我們的方式形形色色,與其說什麼都怕,不如勇敢麵對其中的一個。
一切事物隨我們的誕生而誕生,同樣,一切事物隨我們的死亡而消失。因此,我們用不著杞人憂天,為一百年後我們已不在人世時的事擔憂,正如不必為一百年前我們尚未出世時的事哭泣。
死亡是另一種生活的開端。我們花了很大的代價進入這新的生活,邁進這新生活時,我們揭掉了昔日的麵紗。
隻發生一次的事是無所謂痛苦的。難道有必要為瞬間的事長期擔驚受怕嗎?不管活得長活得短,死了都一樣。對於不複存在的事物,長與短一概沒有意義。
造化強迫我們死,她說:“離開這個世界吧,就像你來時一樣。”
死亡是生命的組成部分,逃避死亡,是在逃避你自己。你享有的生存,既然屬於死,也屬於生。你出生的第一天,在給予你生命的同時,就一步步把你引向死亡。
你經曆的一切,都是向生命索取的。這其實是在損害生命。你的生命不懈營造的就是死亡。你活著的時候就在死亡中,因為當你不再活著的時候,你已經死了。
抑或,你更喜歡活過後才死。但你活著時就是個要死的人,你若已充分享受了人生,也就心滿意足,那就高高興興地離開吧。
假如你沒有好好利用人生,讓生命白白溜走,那麼失去生命又有什麼要緊?你還要它幹什麼?
生命本無好無壞,是好是壞全在你自己。
你活了一天,就看到了一切。一天就等於所有的天,不會再有別的光明和黑夜。這個太陽,這個月亮,這些星星,它們曾照耀過你的先祖,也將沐浴你未來的子孫。
你的生命不管何時結束,總是完整無缺的。生命的用途不在於長短,而在於如何使用。有的人活得很長,卻幾乎沒活過。在你活著的時候,就要好好地生活。
你活了很久,這在於你的意願,而不在於你活的年頭。你曾認為,你不懈地前往的地方,永遠也走不到嗎?可是,哪條路沒有出口呢?
如果沒有人相伴會使你輕鬆一些,那世界不是和你結伴而行嗎?
哲語沉思:
死亡本身就有著猙獰的麵孔,但對於生命自身而言,最可怕的是你失去麵對死亡、超越死亡的勇氣和力量。而這種勇氣和力量是一個生命主體性的體現,隻要我們能始終堅持這種主體性的力量,將我們的精神追求放在肉體享樂之前,將對於生命意義的追求放在麵對死亡的基礎之上,那麼我們就能夠獲得向死而生的態度和力量,就能夠從死亡中獲取不朽和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