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淡品百味人生1
第151章 盡情享樂
我們的欲望把彩虹的顏色借給那隻不過是雲霧的人生。我的憂思纏繞著我,要問我它自己的名字。果的事業是尊貴的,花的事業是甜美的;但是讓我做葉的事業吧,葉是謙遜地,專心地垂著綠蔭的。
——【印度】泰戈爾
書給人帶來樂趣。但是,啃得太多,最後便興味索然,還要損害身體,而快樂和健康卻是我們最可寶貴的。倘若結果弄到有損身心的地步,那麼我們就拋開書本吧。有人認為,書上所得的彌補不了所失的,我是同意這點想法的。長期以來感到身體不適、健康欠佳的人到頭來隻好聽從醫生的吩咐,請醫生規定一定的生活方式,不複逾越;退隱的人也是如此,他對社交生活失去興趣,乃至深感厭煩,他隻得按理性的要求設計隱居生活,通過深思熟慮憑自己的見解好好地加以安排。他應當排除一切勞累困擾,不論它以何種形式呈現;他也應當擺脫有礙於身心寧靜的世俗之欲,而選擇最符合自己性情的生活之路。各人都來學習自擇其途。
無論主持家政、鑽研學問、外出行獵或處理其他事務,都應當以不失其樂趣為限度,要注意不要超過這個極限,不然苦便會開始摻進樂中來。
從事學習、處理事務是我們保持良好狀態的需要,也是避免另一極端(即慵懶、怠惰)所引起的不適的必需;我們的用功、處事就隻應以此為度。
有些學科沒有成效而且艱深難懂,那多半是為群氓而設的。就讓那些媚俗的人去探討它們吧!我嘛,我隻喜歡有趣而且易讀的書本,它能調劑我的精神。我也喜歡那些給我帶來慰藉、教導我很好處理生死問題的書籍。
智慧在我之上的人們,如果具有剛強的、充滿活力的心靈,就可以為自己安排純精神上的休息生活。至於我,我隻具備常人的心靈,我得借助肉體之樂來維持自己。我年事已高,與我的想法相符的樂趣已離我而去。此刻我正培養和激發自己的欲望,使之能領受比較適合我這個年齡的歡樂。我們務須全力抓緊去享受生活的樂趣,消逝的歲月正將我們戀眷的歡樂逐一奪走。
盡情享樂吧,我們隻此一生。
明天你隻留下餘灰,
化作幽靈,一切歸於烏有。
哲語沉思:
一個人在衡量任何事物時,不要考慮它們能給自己帶來多少利益,應該看重的是它們在自己生活中的意義,盡量做自己喜歡、契合自己性格的事情。這樣的一種生活態度就是真性情。
人活在世上,隻有做自己真正愛好的事情,才會活得有意義。這愛好必須是完全出於自己的真性情的,而不是為了某種外在的利益,如金錢、官位、名聲等。
第152章 最後的抗議
沿江兩岸回蕩著船夫號子聲。
船夫劃著收紮起帆檣的高尾舢板,順流而下。你聽,他們喊著嘹亮雄渾的號子。
纖夫背著纖繩,逆流而進,五六人拖著小舟,兩百人拽著揚帆舢板,越過激流險灘,你聽,他們喊著船夫號子,那是更加氣喘籲籲的歌唱。船中央,一人站立,不停地以擂鼓督陣;他們弓腰曲背,著了魔似的拽著纖繩;極力掙紮、有時就在地上爬行。他們奮力緊拉纖繩,同激流的無情力量抗爭。工頭在一旁巡察,誰不拚死賣命,那一頭破開的竹鞭,便會抽打他赤裸的脊背。人人都得竭盡全力,要不就會前功盡棄。他們喊著激越、高亢的號子——激流曲。
語言怎能描述歌聲裏蘊蓄著多少辛勞。這歌聲啊,足以顯示那極度勞損的心靈,那緊繃欲綻的筋肉,以及那人類征服自然力量的頑強精神。纖繩可能斷裂,舢板縱然旋回,而湍流險灘終將被戰勝。
勞累的一天結束時,飽餐一頓,或吞雲吐霧,或陶醉在悠閑自在的美夢中。
然而,最痛楚的歌唱卻是碼頭工扛著沉沉的大包,沿著陡峭石階,走向城垣時哼出的歌聲。他們上上下下,走個不停,“嗨喲,啊嗬”,那節奏分明的喊聲,就像他們的辛勞一樣,永無休止。他們光腳赤膊,汗流浹背。他們的歌唱是痛苦的呻吟,是絕望的歎息,是淒慘的悲鳴:簡直不是人的聲音。而是無限憂傷的心靈的呐喊,隻不過帶上了點旋律和諧的樂音,而那收尾的單調才是人的最後一聲抽泣。
生活太艱難,生活太殘忍,歌唱是絕望的最後抗議,這就是江上歌聲。
哲語沉思:
懂得應該怎樣生活的人是高尚的,對此渾渾噩噩生活的人則完全可以說是不如奴隸的。省察自己的生活,保護好自己的心靈,去除造成生命痛苦的惡習、惡因,才會讓自己成為如意生活的主人,擺脫奴隸一般被動受苦的人生。隻有在省察中為自己而活,並找到合於真相、真理的良好意義,生活才會變得良好而清醒。
第153章 孤獨之歌
當年輕的夜鶯們學會了“愛之歌”,他們就四散在楊柳枝間飛來飛去,大家都對著自己的愛人唱著——在認識之前就戀愛了的愛人。
大家都唱給自己的愛人聽,除了一隻夜鶯,他抬起了頭,凝望著天空,並不歌唱著過了一整夜。
“他還不曾懂得那‘愛之歌’哩!”其餘的夜鶯們互相說著。——他們就用輕快的聲音歡樂地、雜亂地唱著譏刺的歌。
他其實知道那“愛之歌”的,然而唉,這不幸的夜鶯卻在上麵,在群星運行著的青青的天空看見了一顆星,她眨著眼睛望著他。
她望著他,慢慢地,慢慢地向下沉著,在黎明之前不見了;這不幸的夜鶯望著她,目不轉睛地望著——當那顆星下去了之後,他仍是出神地、悲哀地等到夜間。
黑夜來了,這夜鶯就歌唱著,用了低低的聲音——極低的——向著那顆星;歌聲一天一天地響了起來,到盛夏的時候,他已經用響響的聲音歌唱著了,很響的——他整夜地唱著,並不望一望旁邊。而天上呢,那顆星眨著眼,永遠地望著他,似乎是很快樂地聽著他。等到這愛情的季節一過去,夜鶯們都靜下了,離開了楊柳樹,今天這一隻,明天別的一隻。這不幸的夜鶯卻永遠地停在最高的枝頭,向著那顆星歌唱。
許多的夏季過去了,新愛情趕走了舊愛情,而那“愛之歌”卻永遠是新鮮的,每一隻夜鶯都向著自己的新愛人歌唱……但是這不幸的夜鶯還是向那顆星唱著。
在他的周圍,已經有比他更年輕的聲音歌唱著了。在夜裏,他沒有注意到他的兄弟們都早已死掉了;這隻向天上望著的,向那顆星歌唱著的夜鶯,從最高的枝頭跌下來死了。
那時候,那些年輕的夜鶯們——每夜每夜向著他們的新愛人唱著歌的那些——不再歌唱了,他們用了楊柳葉掩蓋了他,說他是一切夜鶯中最偉大的詩人。可是他們卻永遠不曾知道,他正是在楊柳樹間的一切夜鶯中受了最多的苦難的。
哲語沉思:
通常人的天性是不願忍受長期的孤獨,長期的孤獨往往是被迫的。然而,正是在被迫的孤獨中,有的人的創造力意外得到了發展的機會。例如,冤屈或疾病把人同紛繁的世俗生活拉開了距離,人也因此獲得了看世界和人生的一種新的眼光,而這正是孕育出偉大作品的重要條件。正如司馬遷在經曆了屈辱之刑後,在冷眼與孤寂中奮發圖強完成了鴻篇巨製《史記》。
第154章 人生各有不同
這裏有一座高塔,是所有的人都必須去攀登的。它至多不過有一百來級。這座高塔是中空的。如果一個人一旦達到它的頂端,就會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但是任何人都很難從那樣的高度摔下來。這是每一個人的命運:如果他達到注定的某一級,預先他並不知道是哪一級,階梯就從他的腳下消失,好像它是陷阱的蓋板,而他也就消失了。隻是他並不知道那是第二十級或是第六十三級,或是另外的哪一級;他所確實知道的是,階梯中的某一級一定會從他的腳下消失。
最初的攀登是容易的,不過很慢。攀登本身沒有任何困難,而在每一級上,從塔上的瞭望孔望見的景致都足夠賞心悅目。每一件事物都是新的。無論近處或遠處的事物都會使你目光依戀流連,而且瞻望前景還有那麼多的事物。越往上走,攀登越困難了,而且目光已不大能區別事物,它們看起來似乎都是相同的。每一級上似乎也難以再有任何值得留戀的東西。這時也許應該走得更快一些,或者一次連續登上幾級,然而這是不可能做到的。
通常是一個人一年登上一級,他的旅伴祝願他快樂,因為他還沒有摔下去。當他走完十級登上一個新的平台後,對他的祝賀也就更熱烈些。每一次人們都希望他能長久地攀登下去,這希望也就顯露出更多的矛盾。這個攀登的人一般是深受感動,但忘記了留在他身後的很少有值得自滿的東西,並且忘記了什麼樣的災難正隱藏在前麵。
這樣,大多數被稱作正常人的一生就如此過去了,從精神上來說,他們是停留在同一個地方。
然而,這裏還有一個地洞,那些走進去的人都渴望自己挖掘坑道,以便深入到地下。而且,還有一些人渴望去探索許多世紀以來前人所挖掘的坑道。年複一年,這些人越來越深入地下,走到那些埋藏礦物的地方。他們熟悉那地下的世界,在迷宮般的坑道中探索道路,指導或是了解或是參與地下深處的工作,並樂此不疲,甚至忘記了歲月是怎樣逝去的。
這就是他們的一生,他們從事向思想深處發掘的勞動和探索,忘記了現實的各種事件。他們為他們所選擇的安靜的職業而忙碌,經受著歲月帶來的損失和憂傷,以及歲月悄悄帶走的歡愉。當死神臨近時,他們會像阿基米德在臨死前那樣提出請求:“不要弄亂我畫的圓圈。”
在人們眼前,還有一個無窮無盡地延伸開去的廣闊領域,就像撒旦在高山上向救世主所顯示的那些王國。對於那些在一生中永遠感到饑渴的人,渴望著征服的人,人生就是這樣,專注於攫取更多的領地,得到更寬闊的視野、更充分的經驗,更多地控製人和事物。軍事遠征誘惑著他們,而權力就是他們的樂趣。他們永恒的願望就是使他們能更多地占據男人的頭腦和女人的心。他們是不知足的、不可測的、強有力的。他們利用歲月,因而歲月並不使他們厭倦。他們保持著青年的全部特征:愛冒險,愛生活,愛爭鬥,精力充沛,頭腦活躍,無論他們多麼年老,到死也是年輕的。好像鮭魚迎著激流,他們天賦的本性就是迎向歲月的激流。然而還有這樣一種工場——勞動者在這個工場中是如此自在,終其一生,他們就在那裏工作,每天都能得到增益。在不知不覺中他們變老了。的確,對於他們,隻需要不多的知識和經驗就夠了。然而還是有許多他們做得最好的事情,是他們了解最深、見得最多的。在這個工場裏生活變了形,變得美好,過得舒適。因而那開始工作的人知道他們是否能成為熟練的大師隻能依靠自己。一個大師知道,經過若幹年之後,在鑽研和精通技藝上停滯不前是最愚蠢的。他們告訴自己:一種經驗(無論那可能是多麼痛苦的經驗),一次微不足道的觀察,一次徹底的調查,歡樂和憂傷,失敗和勝利,以及夢想、臆測、幻想,無不以這種或那種方式給他們的工作帶來益處。因而隨著年事漸長,他們的工作也更重要、更豐富。他們依靠天賦的才能,用冷靜的頭腦信任自己的才能,相信它會使他們走上正路,因為天賦的才能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他們相信在工場中,他們能夠做出有益的事情。在歲月的流逝中,他們不希望獲得幸福,因為幸福可能不會到來。他們不害怕邪惡,而邪惡可能就潛伏在他們自身之內。他們也不害怕失去力量。
如果他們的工場不大,但對他們來說已夠大了。它的空間已足以使他們在其中創造形象和表達思想。他們是夠忙碌的,因而沒有時間去察看放在角落裏的計時沙漏計,沙子總是在那兒向下漏著。當一些親切的思想給他以饋贈,他是知道的,那像是一隻可愛的手在轉動沙漏計,從而延緩了它的轉動。